第 12 章

第12章

公子凌要亲自种田，田地跟工具自不用说，一个下午就能准备好。

反而是种田的人要精挑细选。

虽然沂城大夫已经断定公子凌在胡来。

但作为公子凌的人，他定然会用心。

一般的井田中间为公田，其他八块为私田。

公子凌要种，自然全是他的，一共九块地，需要四十到五十人耕种。

他点名却只要二十人。

这二十人可不要精挑细选，必须最善耕种的。

到时候种出来的东西能过得去就行，省得太过丢人。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宫室里会种田的奴隶们最为合适。

纪凌听到奴隶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在他的世界观里，奴隶这个词实在太过久远。

但这个时代不同。

按等级制度来说，最上面是周天子，下面是诸侯，然后是卿大夫，士，平民，奴隶。

奴隶多是各国战俘，在全国统计人口的时候，他们只是财物的一部分。

纪凌看着领过来的二十奴隶，这里面皆是男子，看起来骨瘦如柴。

在他们的家乡，他们也是正经的平民，但战乱割据，百年混战，他们的国早就没了，自己也成了奴隶。

在都城宫室见到的场景，跟下来之后完全两个样子。

在这，纪凌更加感受到粮食的低产，耕地的不易，还有所有人的困顿。

若有一天，纪国也被灭国，纪国的贵族还好说，有能力的当卿士，他们这些所谓的公子们至少会被豢养。

但是辛苦劳作的平民们，绝对也会成为奴隶。

此刻在这的皆是男子，并不是说他们只残害男子。

那些女子们，必然还有更悲惨的去处。

纪凌脸色渐冷，看着他们，仿佛就看到纪国的未来。

好在他神色收敛的极快，没让人察觉出异样。

接下来的动作却显然快了很多。

这些奴隶听说他们二十人要种一块井田，人都要傻了。

压榨也不是这么压榨的吧？

纪凌并未解释，只让沂城大夫找人带他们下去换洗衣裳，给足饭食，三天后开工。

为什么三天后？

纪凌都怕他们这种身体直接倒在田地里。

沂城大夫选奴隶过来，也是因为他们更好管教，如果换作平民这会肯定抗议了。

这三天纪凌并未闲着，彻底了解整个沂城，又顺便回了趟都城宫室。

一回去，君夫人泪眼婆娑的看着，开口就是：“我儿瘦了，何必在那种地方。”

纪伯也道：“是啊，让他们做就行，各地对农具反应不错。”

公子胜点头：“弟弟放心，哥又寻到几处铁矿，你想要多少铁器都有。”

纪凌哭笑不得，心里确实感受温暖。

但沂城一行，让他思索更多，无论是迎过来高歌的百姓，还是逆来顺受的奴隶，都让他心头一震。

为了纪国，为了家人，为了那些百姓。

他都要努力的！

跟家人拜别后再回沂城，这次二十奴隶显然精神许多，衣服也整齐了。

可面对分成九块的井田，二十人皆是脸色难看。

这块田地按照公子凌的吩咐，位置选的很好，就在人多比较多的地方。

而且还是未开耕的荒地。

虽说现在铁锄头极好用，可开耕还是艰难啊。

就在奴隶们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公子凌缓缓来此，身后带了十头牛，后面兵士更是搬着怪模怪样的东西。

纪凌个子矮，干脆直接站在马车上，开口道：“今日，要让大家用一种新农具。”

“耕牛铁犁。”

公子凌在沂城很受欢迎，他在这说话，很多平民都围上来，好奇地看眼前的场景。

新农具？

还有比铁锄头更好用的东西？

早就学会了怎么使用耕牛铁犁的杜或直接跳下田地。

两个兵士在旁边帮忙，杜或给大家示范。

纪凌看着觉得有些可惜。

如果不是自己太矮的话，肯定要自己去扶铁犁的。

好在这几天里，杜或跟旁边两个兵士已经完全掌握铁犁的用法，这会完全可以给大家做示范。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种田的奴隶跟围观的平民还不解其意。

但只要耕牛铁犁经过的地方，直接翻开的新鲜泥土让他们忍不住蹲下去摸一摸。

就这么过一遍？人只要扶着铁犁，驱赶耕牛，土地就被翻开了？

放在后世，普通农户肯定觉得这样的翻耕还不够精细，需要多犁几遍。

但在这个时候，耕牛随便过一遍的土地，就已经很好了。

原本结实的泥土变得松软，很适合播种。

这下，不用纪凌多说，所有靠粮食为生的人全都涌过去。

耕牛铁犁还在缓缓移动，没人敢靠的太近，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没有人觉得枯燥，没有人觉得不耐烦。

稳重的老牛一遍遍从田地里走过，偶尔遇到大石头，才需要人工用锄头挖开。

其他时候堪称畅通无阻。

等犁第二遍的时候，那东西更加流畅。

杜或虽然有些累了，可想到这么多人都在看他，还是继续示范，那骄傲劲别提了。

但等犁到两亩地的时候，公子凌那边开口了：“别做了，歇歇吧。”

杜或心里刚要升起感动，就听公子凌又道：“别把牛累着了！”

？？？

别把牛累着了？？？

周围人哄笑。

不过公子凌这么一说，众人目光果然转移到牛身上。

都知道牛肉好吃，牛能打仗，牛能赶车，周天子会盟的时候，还要执牛耳朵。

可那些东西，跟他们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现在对他们说，牛能耕田，耕的比人快，还更省力。

对啊！

不能累着牛了！

便是累着人，都不能累着牛！

纪凌说的时候还算开玩笑，身边平民们喊起来，就是真情实感了。

“不要累着牛！”

“不能累啊！”

“牛如此宝贵，真的不行！”

杜或：？？？

我父亲好歹是上卿，我也是士。

还不如牛吗！

只是杜或想了想，又看了看犁好的土地。

他好像真的不如牛有用！

欢声笑语过后，留给众人的只剩震撼。

沂城大夫更是蹲下身去摸铁犁。

他好歹也是负责此地城池的人。

自然更加理解铁犁带来的作用。

怪不得公子凌只要了二十人，只要有牛有犁，二十人足够了。

站在旁边的奴隶们更是惊讶。

他们以前也是平民，对耕种很了解，本以为纪国的公子凌欺辱他们，现在却茫然了。

等杜或跟公子凌亲自教他们怎么使用铁犁的时候，这种茫然明显增加。

再看到周围纪国平民嫉妒羡慕的眼神，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情绪。

天底下最先进的农具，竟然被他们这些奴隶使用。

纪国国君的公子，亲自教他们使用。

便是其他平民都没有的待遇啊。

五天后，掌握犁地技巧的奴隶们，扶着铁犁走在田地里。

再看看旁边用锄头的平民，这两种对比，让他们心里竟然有点高兴，对选中他们的公子凌别提多敬仰。

就在奴隶们对纪凌越来越尊敬的时候。

沂城平民忍不住了，主动跑到纪凌宫室前，差点又高歌一曲。

这次高歌的目的，自然为了铁犁。

他们也想用铁犁！

他们也想要耕牛！

自下而上的渴望，总是来得格外迅猛。

公子到沂城不到半个月。

耕牛铁犁的好处已经被人们口口相传。

有时候就是这样。

你争着给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说不定还要推辞。

若不给他们，那还更渴望了。

纪凌来到沂城后，半句没有推广耕牛铁犁的意思，却在短短时间完成这件事。

找最显眼的土地，公开教导铁犁用法。

刻意让耕地显得人手不足。

一切的怪异，都成了他推广先进农具的方法。

纪凌听着宫室外面平民的呼喊声，悠闲地吃着点心。

别急，都会有的！

一切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