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9章

看着兴奋的父亲跟大哥，纪凌下意识叹气。

怎么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做出好兵器固然不错，但这不是他的目的啊。

眼看他爹就要说出，再造几百把钢铁宝刀的时候，纪凌跟赶过来的杜上卿对视一眼。

还有司农在旁边垂眉耷眼。

不行！

肯定不能这么做！

纪凌下意识打岔，纪伯也没发现异常，只是夸道：“我儿着实不错，竟然对铸造有如此天分。”

纪叔公同样点头。

公子凌日后必然能接他的班！

当晚，国君宫室。

纪伯宴请纪叔公，以及纪国三卿吃饭。

席上众人高兴。

公子胜更是拍着自己弟弟肩膀吃喝。

整个国君宫室，乃至纪国国都，都在为神兵利器的出现而兴奋。

那三把宝刀被席上众人争相传看，他母亲更是对宝刀连连夸赞。

纪凌又叹口气。

他这气叹的太过明显，纪伯跟公子凌果然看出来。

“弟弟，这么好的兵器造出来，你怎么不高兴呢。”

纪凌道：“可我想做的是农具啊。”

席上众人下意识沉默。

公子胜大笑，拍着纪凌肩膀：“放心，有了兵器，什么都有了！”

打不了抢一圈！

他们纪国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没有他们抢不到的东西。

纪伯连连点头。

这点不能怪纪伯跟公子胜这么想。

主要现在的所有诸侯国，都是如此过来的。

当年郑国还割过周王的麦子呢。

没东西了抢一圈，人，粮，东西，都可以带回来。

算是这个时代的生存特色。

小纪凌却道：“可我们签了和平盟约，诸侯国之间不能混战。难道要去抢南蛮吗？”

众人再次沉默。

南蛮比他们纪国还不会种粮食，抢他们吃树皮吃吗。

铸造室的纪叔公道：“卖兵器啊，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做的。”

纪国几乎全民皆兵，种田的极少。

以前各国混战的时候，各国对兵器盔甲战车需求都很大。

他们买卖这些东西就能换粮食跟物品了。

现在也可以这样啊。

纪凌又道：“各国不打仗了，还需要很多兵器吗？”

换作别人问这两个问题，纪伯少不得说句找碴。

纪国以武建国，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以前行，现在不行？

纪伯其实心里隐隐察觉不对劲，可百年的习惯哪是那么容易改的。

旁的不说，现在各国诸侯照样来他们这买战车，虽然买的少了，可足够他们生活。

种粮什么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场上又一次陷入沉默。

杜上卿杜坎跟司农几乎不敢抬头。

好在这话是国君最疼爱的儿子公子凌说的！

要是他们两个如此直白，只怕早就被罢官了！

可这要如何收场？

现在宴席上的几人。

国君，君夫人，公子胜，纪叔公是一派。

他们主张用铁矿来造兵器。

公子凌，杜上卿，司农为一派。

他们想要造农具。

这两者怎么对比，实力都不对等啊。

而且这边的公子凌今年不过十岁。

如此悬殊的差距，只是靠公子凌父亲母亲大哥的重视，才能把选择摆到桌面上。

纪凌好像没有察觉差距，认真道：“父亲，母亲，大哥。不如这样，咱们把纪国造出神兵利器的消息传到各国，看看他们的反应。”

“若他们对咱们造更多兵器表示担忧，那就造兵器。”

“若对纪国造兵器十分欣喜，我们就不造。”

这话说的有点绕口。

杜上卿听完，却对纪凌更加佩服。

虽说各国诸侯看似和平相处，其实大家都是对手，甚至是敌人。

如果你做对了一件事，那对手肯定担心。

但你做错了，对手还不鼓掌欢呼。

警惕敌人的赞美，享受敌人的恶言。

公子凌大智慧！

杜上卿立刻接话：“国君，哪个诸侯国真心盼望对方好。不若用他们的态度，来判断我们是该造兵器，还是造农具。”

国君纪伯跟公子胜等人面面相觑。

负责铸造的纪叔公若有所思，头一个开口：“可以试试。”

“还可以趁机问问他们，今年要买多少兵器盔甲战车。”纪叔公又道。

往年纪国的粮食一大部分，都是靠兵器盔甲换来的。

今年也能看看情况。

纪叔公都发话了，纪伯跟公子胜只得答应。

造出神兵利器的惊喜被这件事冲淡。

第二日一早，国君纪伯便跟往年一样，发出信件送到各国，询问他们今年要多少战车，又喜气洋洋提起他们造出神兵利器。

各国收到信件，送信的大臣偷偷观察各国国君的表情。

见他们个个欣喜，心里已经沉下去。

如今六个诸侯国，除去纪国，还有五个。

派去送信的五个大臣由纪国国君纪伯亲自挑选，都是极聪明的人。

让他们送信的时候，纪伯，公子胜，公子凌，以及杜上卿，都着重吩咐了，一定要注意他们看到信件的神态。

其中郑国国君最为高兴，大肆称赞纪国武器天下第一，战车精良，武器锋利。

其他国君也差不多。

就差把，你们多造点兵器，多造兵器是好事写在脸上。

至于他们买不买？

大家异口同声说：“买！当然买！”

至于买多少？

“我们三卿九公还要商议！你们只管造！”

“就算我们不买，其他国家也会买啊。”

“纪国武器天下第一！不愁卖的！”

说了一大丢，其实都是空头支票。

也就郑国意思意思定了两辆战车，其他国君都在推脱。

往年可不是这种情形，往年各国大战，抢着要买。

买不到还跟纪国生气。

当然，各国面子功夫做的还是很到位，把纪国来的大臣哄得十分开心。

如果他们纪国人毫无防备，说不定真的信了。

派往郑国的臣子深吸口气，私下多方打听。

终于打听到郑国国君说了什么。

那郑国国君对自己宠信夫人道：“还以为纪国长了脑子，没想到还是那样。”

这话把这个臣子气得够呛。

等五个臣子从各国回来，把情况一一说明。

现在就算是纪伯，也明白怎么回事。

好啊，一个个的，盼着他们纪国多造兵器，却又不想买。

这是要干什么？

这时的纪伯终于明白过来。

和平盟约签订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去年的和平盟约改变了很多事。

至少纪国，不能像之前一样。

想到这，纪伯惊出一身冷汗。

杜上卿正好在他身边，半吓半真说道：“国君您想，若咱们纪国耗时耗力造出兵器，却无人购买，到时候岂不是白费力气，还白费时间。”

“而他们欺负他们国小力微，咱们又能怎么办呢。”

“这也是公子凌想造农具的原因。”

“与其造那些无人用的兵器，不如造纪国人用的农具，这样我们纪国可以自己产粮，不用再依赖旁人。”

纪伯沉沉坐下。

从去年的签了和平盟约，到今年五上城被强占，再到各国暗暗针对。

就连纪国赖以生存的方式都要改变。

这让他再次意识到，如今跟之前，真的不同了。

自己打了半辈子的仗，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

不过他忽然想到自己那几个卿士说的话。

投奔郑国的卿叫支融，他在和平盟约签订前，劝过自己五上城不可取，纪国守不住。

投奔祁国的卿叫康宇笑，他在回纪国的路上，劝自己重视司农。

还有眼前的杜坎，劝自己莫要造武器，安抚治下百姓。

可他都没有听。

依旧走老路。

所以和平盟约签完之后，支融去了郑国。

回纪国的路上，康宇笑去了祁国。

眼前的杜坎，还是因为公子凌劝说，才把他奉为上卿。

纪伯猛地站起，朝杜坎行礼：“先生教我。”

杜坎吓得后退，摆手道：“国君，还是请公子凌教吧！”

“臣不如他啊！”

此时的纪凌正在自己宫室坐着。

陪他在身边的，还有杜或跟司农。

司农忐忑万分。

到底造农具，还是造兵器，给个话吧。

还是造兵器，他马上回家睡觉。

造农具的话，那他活动活动筋骨，开始干一番大事业！

他的忐忑，并未影响纪凌分毫。

纪凌正在绢布上龙飞凤舞写着食谱！

农具肯定要造的。

但农具出来之前，他之前拜托纪叔公铸的铁锅应该造好了。

大批农具可能还需要等等。

但单个铁锅对公子凌来说，那都是小事。

等世上第一口铁锅造好，纪凌美滋滋摸着众人眼中堪称怪异的东西。

纪凌对紧张的杜或，还有忧心农具的司农道：“之前说给你们做吃食，现在就做吧？”

“黄焖野鸡肉！”

“红烧兔腿肉！”

“再来碗红烧肉！”

纪凌吸溜下口水。

他不想吃肉粥了，今天就给全家改善改善伙食。

让他父亲看看，发展农业，重视农业，到底有多少好处！

就在国君纪伯跟杜坎，以及公子胜还在说话的时候。

一阵阵从未闻到的香味让他们下意识往窗外看。

刚吃过午饭，怎么又饿了？

这到底什么味道如此之香？

之前宴会上的几人再次坐下。

兵器派的国君，君夫人，公子胜，纪叔公。

农具派的公子凌，杜坎，司农。

眼前色泽鲜亮的肉块，散发香味的鸡鸭鱼肉。

饶是国君也没吃过这样味道的饭菜啊。

纪凌笑眯眯道：“这就是铁锅做出来的饭菜。”

炒类最能散发食物的香味，这点已经无需再说，如此新奇的吃法，让众人口水四溢。

等这餐饭吃完。

原本就想通了的纪伯，此刻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想的更透彻了。

发展农业，好好种粮食，多做农具厨具，才会有这样好的日子啊。

做那么多兵器有什么用，既不打仗了，还卖不出去！

做农具！

立刻就做！

纪伯都没意见，公子胜，纪叔公更是没意见。

只是想到百年来名扬天下的铸造室可能要减少人员，纪叔公难免低沉。

做农具这件事，大家意见统一。

那问题来了。

怎么做农具？

谁来做？

纪凌把目光投向低沉的纪叔公。

可能有个小问题，需要纪叔公帮忙。

“那个，能不能把铸造兵器的铸造室，改为农具室。”

“反正都是造东西，一样吧？”

这下连农具派都一头问号。

怎么一样了！

哪里一样了！

一个是杀人的，一个是种田的。

没听过哪个国家的铸造兵器的地方，直接改造农具的！

这要传出去，还怎么说纪国武器天下第一啊。

可众人仔细想想，两者似乎还真有共通之处？

铸造室工匠下岗再就业，只需一顿饭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