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18

第18章

猩红的蛛瞳浮现出一抹绿意。

唐慕靠在恐惧魔王身上，他取出粉红晶石，变出满怀的小粉花，云蒸霞蔚的粉遮住他的面容，说出来的话似乎也染上了能够带来快乐的粉:“叔叔做的噩梦是什么样子的？”

纪维昀注视着这一幕，没有谁比刚刷完隐藏副本的他更能理解魔王的恐惧。

恐惧魔王一族从出生就活在恐惧之中，它们以恐惧为食，制造恐惧、操控恐惧，又臣服恐惧。

许多高级恐惧怪物最后都承受不住恐惧带来的污染，沦为失去理智的红眼怪物。

没有得到恐惧魔王的回应，唐慕依旧能快快乐乐自说自话，“我知道哦，叔叔是不是觉得把噩梦说出来很丢人？”

“那我把我的噩梦也告诉叔叔吧！”漂亮的脸蛋从花后冒出后，小粉花的颜色似乎都在对比下暗淡了三分，唐慕热情地把这些小粉花送到恐惧魔王嘴巴，“来，先吃点，再听听我的梦吧——”

红绿交织的蛛瞳直勾勾盯着小粉花，尖锐的獠牙张开，一口吞了下去，差点把唐慕的手都咬断。

见到叔叔把小粉花都吃下去，唐慕认真讲道:“我偶尔会梦到世界要毁灭了，爷爷要死掉了。”

听到爷爷这个词，恐惧魔王抖了一下。

“爷爷希望我可以勇敢一点。”

漂亮的小怪物低下头，趴在痛苦的大怪物身上，用柔软的、慢吞吞的声音小声道:“其实我觉得爷爷说得不对哦。”

“我就不想要勇敢面对，哪怕是虚假的噩梦。”

“我就要黏在爷爷身边说我有多害怕。”

“这样，爷爷就会安慰我很久很久啦~”

“叔叔如果做了噩梦想要得到安慰，可以直接说出来的。”

“……是刚刚我取走小粉花的噩梦吗？”唐慕突然问。

恐惧魔王又抖了一下。

“其实啊，我知道叔叔一开始并不喜欢我。”

“可是叔叔渐渐地很照顾我，所以我越来越喜欢叔叔了。”

“后来……”唐慕没说之后的事情。

他爬上恐惧魔王的头顶，重新变出一大捧小粉花，认真道:“但如果我现在也很照顾叔叔，叔叔也会渐渐喜欢上我的吧？”

“希望叔叔不要再做噩梦了~！”

唐慕带着他的祝愿和快乐将小粉花撒向恐惧魔王。

粉花纷纷扬扬洒落在恐惧魔王身上，唐慕仰起脸，展开双臂，享受着快乐因子缭绕在他身旁。

他并不理解叔叔的痛苦。

但唐慕想，只要小粉花足够多，洒遍叔叔身上每一处痛苦的地方，那就可以重新获得快乐了吧？

“做噩梦也没关系，不勇敢也没关系，小粉花会带来快乐哦，你看，我们做胆小鬼也可以很快乐的！”

巨大蛛瞳上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这样迅捷的速度，似乎不止是因为那些充满能量的粉花，还有这个小怪物柔软雀跃的话语，渐渐的，那猩红的眼眸恢复成原本幽冷的绿色。

一朵小粉花慢悠悠飘落在了纪维昀的镜框上，浅淡的香甜气息缭绕在纪维昀鼻尖。

纪维昀蹙起眉头，一种被窥探的感觉涌了上来。

另一边，路成林站在巢穴外,再一次收到了盗窃失败的提示。

【很遗憾，你对特殊物品“？？？眼镜”的盗窃失败（注:“神偷之手”成功率受一定物品珍稀度影响，珍稀度越高，失败率越高）】

【是否再次尝试？】

该死！已经是第二十八次失败了！

路成林愤愤不平地再次继续偷窃。

【滴……技能发动中……进度提示:10％……28％……】

这一路上他都在观察纪维昀，意识到眼镜对纪维昀极其重要，路成林猜测那绝对是S级的道具,也不知道纪维昀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获得的。

换他得到这样厉害的道具，他可以混得比纪维昀还好！

【……33％……45％……】

之前路成林只敢在脑海里幻想一下，毕竟纪维昀的实力对他是碾压级别，哪怕他真的成功偷到手，也会被纪维昀重新抢回去。

可现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

路成林焦虑地掐着手腕，紧张地往巢穴内部看。

昏暗阴森的光线中，纪维昀的背影已经一动不动很久了，路成林猜测纪维昀这种古怪的状态肯定和系统提示的高浓度恐惧气息有关。

只要他成功偷到眼镜，失去了强大道具的纪维昀肯定无法通过高浓度恐惧气息带来的必死判定。

【……60％……74％……】

不知道这个强大的道具到底是什么功能？肯定有增加san值这一个功能，没准还有变出大量情绪晶石的能力，如果他也能和纪维昀那样变出一堆情绪晶石，那……嘿嘿老婆嘿嘿……

在路成林沉浸于陶醉的遐想中时，那静止不动许久的身影忽然偏了一下头。

路成林怀疑自己眼花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看到纪维昀缓缓转动头颅。

这一刻，悚然的战栗从路成林的整个头皮炸开，当初被纪维昀支配的恐惧全部涌上心头——

完了！纪维昀怎么突然能动了？这次盗窃失败被抓包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86％……95％……】

黑发蓝眸的男人完全转过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银链在轻轻摇晃，路成林全部的心神也跟着摇晃，内心翻天覆地的恐惧让他恨不得下跪求饶。

【……100％……盗窃成功！】

什么？

下一秒，那副银边眼镜从纪维昀的脸上消失，凭空瞬移到了路成林手中。

等等，这、这……

冰凉的触感提醒着路成林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居然成功了？！

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到微微哆嗦的双手捧着这副眼镜，路成林涨红了脸，颤抖地戴了两次才戴正。

冰凉的镜脚别在耳后，冰凉的细银链扫过脸颊，每次被镜片后那双蓝眸注视的冰冷感席卷而来，似乎他戴上的不是眼镜，而是迎面而来一桶冰水，冷得路成林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甚至连思绪和情感都被冻结了。

那些剧烈的恐惧、狂喜、嫉妒等鲜活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他的内心宛如荒凉的冰雪世界，和真正生动鲜活的外界隔了一层磨砂质感般的罩子。

……这是什么情况？

路成林认为自己此刻的感受应该是疑惑和慌乱的，可现实却是，他冷静到近乎死寂。

四四方方的镜片视野下，黑夜与白天没有任何差别，视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连岩壁上不知名的划痕都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纪维昀。

没戴眼镜的纪维昀看起来无比陌生，难以形容的陌生感，如果说从前的纪维昀形象像是神教画作上的朝圣者，哪怕他知道纪维昀的本性，也有虚伪的面纱来遮掩。

那么现在……

那双陌生的蓝眸奇怪地看向他，那毫无温度的眼神不像在看人，不像在看活物，简直就像在看……在看……

在看画框里的人。

巨大的荒谬和恐慌快要击破理智的防线，路成林思绪像是设定好的AI般飞速运转，脑海中浮现出纪维昀总是时不时推动镜框的手势，路成林也举起手，迅速推动镜框。

【检测到情绪异常，理智加固中……】

镜片上浮现出来的文字遮住了那诡异的蓝眸，冰凉感重新冻结了他的内心，他麻木到感知不出任何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这副眼镜除了让人不断冷静外，好像没有什么厉害功能？

路成林像机器人般继续推动镜框，双眼锁定纪维昀，镜片上的文字出现了变化:

【解析通过，？？？，？？？】

淡色的薄唇微微翘起，蕴藏着一点包藏祸心的恶意，哪怕被一堆问号遮住，路成林都能感受到那张脸传达出来的恶意。

可他已经不会再为这个人的恶意感到恐惧了。

他好像置身在冰天雪地中，从身躯到灵魂都被冻僵了，麻木的冰冷、绝望的死寂，他忽然好想好想结束这一切，不是结束这场游戏，他想结束一切，他想出了游戏就结束掉生命。

这样的话，心才不会这么冷了吧……

手掌僵硬却坚定地掐住了自己的脖颈，一点一点用力缩紧。

真的…太冷了……

双眼开始发黑，路成林倒在地上抽搐，可他的双手依然执着地掐住脖颈。

好冷…好冷……脑海里只有这句话在循环播放。

“咦？你们怎么了？”一道柔软困惑的声音忽然从远方传来。

好像温暖的春风吹进了寒冬。

路成林浑身一震，镜片下的瞳孔不断收缩，他死死望向前方的漂亮怪物。

白发少年从恐惧魔王的头顶轻盈跳下，每根发丝在空中都像会跳舞那般摇曳。

从前，他对这个怪物外形最直观的赞叹是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颜值。

可此刻，镜片放大了每一个细节，纷纷扬扬的粉色花雨里，他只能看见那个存在，浑身上下都沾染着鲜活、快乐又美好色彩的存在，这温暖到快要让他落下泪来的情绪穿透了镜片，打破了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直直洒进了他的心扉。

让被冻到麻木的心脏开始撞击冰层。

他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痴迷这个存在，简直是着了迷，昏了头，拼尽全力想从对方身上感知到鲜活的情绪。

漆黑的鞋面在路成林眼前停下，修长的双腿遮住了路成林望眼欲穿的视线，纪维昀站在路成林面前，背对着漂亮怪物，他的面容藏在黑暗中，笼着一层古怪的神色。

“没什么大事，这里的恐惧浓度太高，他受不了。”

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掌伸了下来，捂住了路成林的口鼻，强烈的窒息感覆盖住路成林全身。

“我带他出去缓一下。”他这样对身后的怪物搪塞道，另外一只手掐住了路成林的后颈，手法像在捏一只猫。

没有了眼镜的遮掩，路成林看到那双在镜片后一直很仁慈温柔的眼底，浮现出最深的傲慢。

薄唇轻启，无声道:

“又不听话——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