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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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驷流将批改后的试卷叠好,才放回到对面周霭的手边,这依旧是不需要订正、完美的像是标准答案的一张卷纸。

对面的周霭脸色淡然,微垂眼睫,只低头收整着自己打开的书。

陈驷流的手指轻轻攥成了个拳,自从上次,他在周霭面前表现出清楚的试探后,周霭就变得极其恪守时间,以往周霭总会在书房里多学会,但现在他是到点才进书房,准点就离开,像是完全不想再和他多待哪怕半分钟。

“你昨天晚上发烧了?”陈驷流的视线一直放在周霭身上,他的声音放得很温柔。

但周霭的回应只是抱着书出了书房的门,门在后方自动阖上,发出“咔哒”脆响,然后,这间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陈驷流皱紧了眉,两只手插.入自己的发丛,懊丧的低下了头。

晚上11点,周霭从浴室里出来,他换了套外出的衣服,看到手机上网约车司机发过来的消息,然后他背上了书包,离开了空无一人的别墅。

出租车停在中心医院的大门,但周霭并没有去门诊楼陪护周佑宝,周佑宝有保姆、有护工、有爷爷奶奶和在外地挂念他的父母,周霭要去的,是旁边的住院病区。

夜晚的住院病区安静无比,周霭轻压下门把手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的陈浔风依旧没睡,他又侧坐在床上,微躬着背在看手机,察觉到动静,陈浔风偏过头来,目光直直看向周霭。

陈浔风手上挂着液体,吸氧管没戴就放在旁边,他的状态比白天好了很多,看见周霭进门,他甚至有要下床的打算。

周霭把书包放到柜子里,拿了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然后才过去陈浔风床边,陈浔风单手给他递了杯刚倒的热水,然后望着周霭的脸问:“冷不冷?”

周霭接了水,淡淡摇了摇头,他垂眼喝了口水,避开了陈浔风的视线。

陈浔风的病床旁边布了架稍矮些的沙发床,晚上周霭就睡在那上面,平躺下来后,只要他睁开眼,就能看见陈浔风挂得高高的输液瓶。

今天在医院里,周霭睡得却比平时还早,房间里开了盏小白灯,周霭睡在沙发床上,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房间里一时只有旁边医用仪器的规律响声。

周霭本来在酝酿自己的睡意,却突然听到身边陈浔风的声音,挺淡、也挺轻,他问:“周霭,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周霭顿了顿,才慢慢抬起胳膊,他睁开眼睛,然后沙发床上坐了起来。

陈浔风依然侧坐在床上,他低着头也没看周霭,男生的侧影被灯光投影到雪白的墙壁上,后背脊骨的线条微弯,看上去非常孤独。

但周霭坐起来后,他的阴影也被映到了陈浔风旁边,阴影错落,从那面墙的阴影看,陈浔风的头像是垂在他的肩头。

陈浔风话落,就开始等待结果的审判,他慢慢才抬头看向了旁边的周霭,两个人对上眼神的那瞬间,周霭在他的视线下清楚的点了点头。

那瞬间,陈浔风感到心脏处传来很明显的收紧感,他的喉结轻动,却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要说什么。

周霭从来都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小孩儿,之前陈浔风借着两个人幼年的那层情谊,慢慢的靠近他、温水煮青蛙的去亲近他,这些亲密是陈浔风不干净的欲.望,但尚且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但今天上午的见面,陈浔风被心里的许多情绪牵引,他完全不冷静也不理智,他说的那番话不能回想,太暧昧了,暧昧的像是情人之间不留退路的决绝承诺。

周霭不可能听不明白,不可能不多想。

而那之后一整天,周霭的情绪都不太对,整个下午周霭都守在病房里,但他们之间的交流极少,而晚上依旧如此,他们之间的气氛像是被外面的低温冻住了。

周霭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是他吓到了周霭,他是离周霭最近的人,但他也别有所图、他不单纯、也不光明磊落。

沙发床是浅蓝色的,在医院里万事从简,周霭只脱了外套就睡下了,现在他身上是件圆领的浅灰色毛衣,在黯淡的灯光下,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柔软,而陈浔风自己,就是他旁边那团脏东西。

陈浔风盯着周霭,即使他已经被判了死.刑,但他的目光依旧不愿意从周霭脸上挪开。

然后对面的周霭抬起两只手臂,朝他打了句简单的话,简单的只有四个字的话:我怕你死。

周霭比完,就放下了手,而陈浔风在对面非常罕见的怔了怔。

上午两个人时隔二十多天再见面,陈浔风如此突兀的就将“死亡”摆在周霭面前,不仅如此,他还以自己的身体情况为例,切实让周霭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陈浔风是不要命的,他在车流不息的高架桥上跳车,又撞断护栏、从距离两米高的两条马路间坠落,这过程里,他有无数种丧.命的可能,这些可能无法细想,细想起来,全都让周霭觉得后怕。

他从没想过陈浔风会死,但这次,陈浔风差点就死了。

下午的时候,周霭在病房里短暂的睡了一觉,他做了个不长的梦,梦里就是陈浔风死后的世界。

醒后,周霭摸到自己后背的冷汗,他不愿意回想梦里的内容,但那种恐惧却如有实质,笼罩在他头顶。

周霭人生里得到的快乐极少,但他却从来没有过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也是到今天他才想明白,这大概也是因为陈浔风,很多年前的陈浔风自己满是伤痕,也要挡在他面前护住他,很多年前的陈浔风站在他面前,抹着眼泪哭着说自己一定会回来。

陈浔风那么小就将他保护的那么好,他不能去辜负那个小男孩,而且他心里始终也有念想,他相信陈浔风,分开的那几年里,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其实他一直在等陈浔风。

但这些,全部都建立在陈浔风活着的前提下,但如果陈浔风死了呢。

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等待、坚持、怀念和期盼,全部都没有了。

这些东西都不能想,但周霭却控制不住的去想,他想得自己都产生了清晰的惧意,他害怕陈浔风真的死了。

陈浔风的愣怔只有短短一瞬,他更快的反应过来周霭的情绪与想法,想清楚后他就下了床,他走到周霭面前蹲下,然后微微仰头去看周霭的脸,安静的看了会后,他拉起周霭微凉的手摸到自己脸上。

他跟周霭说话的声音里又带上些哄,他慢慢说:“不会的,霭霭。”他的另一只手也拉上周霭,他揉了揉周霭冰凉的手指。

夜色安静,墙壁上的电子钟已经走到了零点,他们两个人的阴影在雪白的墙壁上重合,远看像是只有一个人,房间里除了仪器的规律运行声,就只有陈浔风放轻的声音。

他对周霭说:“我不会死。”为了安慰周霭,他甚至搬出来唯心主义的佐证,他说:“那年我外公把我接回去,请了先生给我算命,算命的说我幼年失怙、说我成年之前有个坎、还说我会长命百岁。我从小没爹,幼年失怙他说对了,成年前有个坎,说得肯定就是这次,他也说对了。所以,”他看着周霭,露出个笑,他说:“我肯定也会长命百岁。”

陈浔风用手背贴了贴周霭冰凉的脸,然后他抬手,将周霭的脸扣到自己肩膀上。

周霭的下巴抵在陈浔风的肩颈处,他的呼吸间全是陈浔风身上的味道和温度,周霭感到底下陈浔风手臂筋骨的拉伸,然后陈浔风抬手搂住了他的背,周霭低着头,后颈露了出来,陈浔风的另一只手就放在他的后颈上,以手指轻轻捋动,陈浔风的下巴微仰,点在他头顶。

这是一个非常有安全感的姿势,周霭的两条.腿还埋在被子里,他露出来的上半身像是陷在了陈浔风怀里。

周霭的视线里是陈浔风的黑发,他的大半视线都被挡住,只隐隐有光透进来,周霭闭上了眼睛,他抬起自己的手,摸到了陈浔风的后背,他的手指停在陈浔风的脊骨上没有再动。

他好像很困,也好像有点累。

时间静谧流走,陈浔风略微低头看了一眼周霭的脸,周霭睡着了,睡觉的动静也轻轻的,只有洒在自己耳边的规律呼吸,陈浔风垂眼看了会,最后低头,用唇很轻的碰了碰周霭的后颈。

然后他轻轻使力,将周霭从沙发床上抱了起来,他把周霭放到了自己更加柔软的病床上,等给他盖好被子,陈浔风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股起来的包,他输的液管已经回流了长长一截红色的血。

陈浔风抬手关了床头灯,然后按住手背,面无表情的拔了针管,最后自己提起输液瓶,出门往护士站去了。

周霭只请了一天的假期,第二天早上,他依旧需要早起去学校上课,这一觉睡得异常的沉,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睡在病床上,身上盖了两床被子,而陈浔风正坐在旁边的沙发床上,腿盘着,身上松松披了件外套,挂着液体的手搁在膝头,另只手拿着手机在看。

察觉到动静,陈浔风抬头看过来:“醒了?”

周霭从床上下来,踩进床边的拖鞋,朝陈浔风示意病床上那两层浅蓝色的被子。

陈浔风关了手机,走过来到周霭旁边,他随便捞了捞床上的被子,给周霭解释:“这两床都挺薄,后半夜挺冷的,你昨天还在输液,我就都给你盖上了。”

说着话陈浔风就露出点笑来,他抬手捋了把周霭的额发,然后凑近去看周霭的脸:“睡出汗了?刚刚我摸也还好啊。”

周霭比了个表示感觉的字:热。

陈浔风看着他,说:“好。”

周霭去病房附带的浴室里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出来时,发现陈浔风已经把早饭摆在了桌子上,早饭是他找人送上来的,偏广式的清淡小份食,种类多但分量少,刚好是两个人的食量。

收拾完周霭要走的时候,陈浔风却在后面叫住了他。

周霭回头,看见陈浔风手里拿着昨天他解下来的围巾,陈浔风完全不管自己输液的手,两只手都用起来,又再次把围巾给他围在了脖子上,他边围边说:“外面冷,到学校再摘,我给你叫了辆车,等在医院南门,从住院部二号楼出去就是,车牌号发你手机上了。”

然后陈浔风松开手,说:“去吧。”

周霭不知道周佑宝在医院住了几天,但他出院后就被爷爷奶奶接走了,临近年底,他的父母在外地出长差没回来,而陈驷流也因为期末,学校的事情走不开,请了几天假期。

所以陈浔风住院近一周,周霭这周也几乎没有回家睡过。

他白天在学校里上课,晚上就在中心医院的住院区,只是中途回去几次拿换洗的衣服。

周四晚上,周霭在陈浔风的病房里写作业,陈浔风已经拆了线准备明天就出院,他自己在旁边收拾东西,因为是个单人小病房,空间并不大,所以陈浔风叠衣服时不小心就带倒周霭堆在旁边的书。

书翻到地上,两个人同时低头去捡,周霭拿起了书,陈浔风却捡起了书夹层里掉出来的东西。

陈浔风半蹲在地上,动作间有个并不明显的迟疑,他的表情笼在暗处看不分明,然后他如常抬手,将手上那封质感极好的绿色信封还给了周霭。

周霭接过信封,手上的信封纸质厚重,两面被压的很平整,他翻过来,才看见信封后被突兀打开的痕迹,周霭想起来,这是之前在1班,他那封被人拆开又被举报给老师、最后还被胡成在班里大声宣读的情书。

也是那天,他在班里卡住了胡成的脖子,然后回座位,在桌篓里发现了这封被破开的封皮,当时他似乎是把这封皮压在了本并不常用的教辅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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