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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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里静寂,明亲王跪伏着。云崇青送来的箱子就在他右侧不远处。他不知道箱里具体有什么,但直觉大不妙。另,刚方达从箱中拿了李文满的折子…难道十三日督察院上呈的那本不是出自李文满之手?

“老七…”皇帝冷眼俯视着跪在殿下的人:“你让朕太失望了。”

失望?明亲王眼里闪过讥讽,在皇帝看来,他的出生就是个错。

“皇兄,能让下臣死个明白吗?”

皇帝将李文满欲上奏的折子扔下大殿:“你自己看。”

折子打在头上,下落到地。明亲王捡起,快速浏览。折上内容与十三日上呈的那本合了八成,只结果不一。他手里这本,云崇青死于凶兽口。

有些不明,所以这跟他有何干系?抬首望向殿上,目光落在云崇青的奏折上。

皇帝看着他这个胞弟,眼似古井,心里平静。李文满背后的人,不是老七,他清楚。但老七也从未消停过。

莹然没有小八的时候,老七一直揪着沐晨焕不放。为了跟沐宁侯府不断情分,甚至不惜将谷晟一十年春狩被刺杀之事外宣,让世人皆知沐晨焕是因为救他才折尽大好前程。他深愧。

沐晨焕为避他,常游转四方。可就算这样,韩东林还是追到了孟籁镇上。

要死得明白是吗?皇帝把云崇青的奏折递向旁。方达接过,走下殿。

明亲王的目光跟随,不等方达到近前就丢了李文满的折子,倾身伸手一把夺过那本,翻开看起。阅到牧姌居拿龙珮要挟时,他满是不可置信,这…这他的龙珮没有给过…不,有丢过。

给母妃守完陵后,他远游,在北轲丢失过一枚龙珮。继续往下阅,红石山之事,李文满知情,但动手的并非是李文满…

折子全篇,近四千字。看着老七面色愈来愈晦暗,皇帝心中在盘算着之后事。建和十七年,红杉林泥石之祸,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不是意外。倒是亏了莫效成,那时他就任响州知府还不足两年…

只思及崇青上任响州知州也才一年半,皇帝又觉莫效成多少有些无能。

西画山铜矿已揭开,高广林被押,川宁现在是散沙一盘。牧姌居的名册,他尚未看。吏部派任…一想到洪思民,皇帝气又起,俞不渝的皮子也该紧紧了。蹙眉,权衡。

还是让莫效成去川宁待着吧,至少他心向好,不贪。其在南境磨了几年,也该警醒了。朝廷不求他能立多大功,只望他能看住川宁。

介程也是个废…皇帝暗骂到一半打住。也不一定是废物,还有另一种可能,他的底子亦是脏的,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明亲王看完云崇青的折子,转头望向那只箱子,挪膝过去。将碍事的账本全部拽出,扔至一边。箱底,牧姌居的繁花名册、四爪龙珮、沾血的明字令牌,还有一沓信件。字迹…他太熟悉了。

皇帝冷视着紧绷的明亲王,此次崇青立功不小。红石山之祸属有心算计,不是他能防住的。他能保住命,已属不易。

“皇兄…”明亲王眼里闪烁着泪花,他怕了:“我说这些非我所为,您信吗?”铁证如山,他都不知该怎么辩驳?

他该信吗?皇帝右手拇指摩着把上的龙头。响州知府的位,以崇青之能,当坐得稳。

“老七,朕给过你太多机会了。”

明亲王一滞,蓦然哭笑,额上青筋凸起。他明白了,转过身叩拜:“臣,谢主隆恩。”

皇帝抠紧龙首,腮边鼓动了下。沐宁侯府上交兵权,他敬沐广骞为太师。老七有眼,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朕从不介意荣养闲人,可封铭启…你要的是什么?你清楚,朕也清楚得很。”

京城晴好的天,刮起了西北风,呼呼的。不及中午,天就沉了下来。明亲王的轿子方回王府,京机卫便动了。明亲王府被圈,百官震惊。

不等各家弄清状况,皇帝申饬了吏部尚书俞不渝,接着连发四道旨意。

一、命刑部赴响州押川宁知府高广林、响州知府李文满,并家眷回京受审。一、令大理寺彻查响州牧姌居与地方官员勾连之案。三、提云崇青为响州知府,莫效成任川宁知府。

第四、川宁西画山发现铜矿,户部组人员前往勘察。

京城安静了。明亲王府被圈,加上这四道旨意,算是将红石山之祸说尽。李文满,罪臣矣。拿高广林不去川宁,却赴响州。牧姌居在响州,大理寺查地方官员。升云崇青为知府,表明他无罪有功。

莫效成是因什么被贬?红杉林泥石祸事。红杉林在哪?连着西画山。西画山有铜矿。

红石山不靠近西画山,那又为何会发生崩塌事故?因为云崇青在查西画山。明亲王府被圈,亦意味…罪证确凿。

冠南侯府隽鹰堂,冠文毅面色极差:“南川真的要变天了。”

“云崇青下手是真快啊!”冠岩承叹息。红石山失手,他们得信就已准备洗劫川宁知府府。可惜,晚了一天。

经响州事变,伯仲是再不敢轻瞧那位年仅一十又一的云大人了。

其实细想,他们动手的时机,还是有些不对。冠文毅眉头锁得死紧:“云崇青修路修城足一年了,手里的银子应已耗尽。以他的心机,不可能无准备。”

冠岩骁双手抱臂,倚靠着墙:“您的意思是,他早就盯上牧姌居和高广林,在等着咱们动手?”

“去年他向牧姌居要了那么大笔银子,我们就应让牧姌居摘下红灯笼了。”冠文毅有些懊憾:“云崇青不似一般官员那般遵从规矩,他行事上无章法,但又紧守理据,让人说不出个不好。”

皇帝是喜极他了。一十一岁,从四品。关键这位,还是真真实实的功绩堆砌出来的。

中原大贤为何层出不穷?大金要是能得天如此眷顾,也不会落得国破,国人惨遭屠戮。

苍天不公!

南川的情况,已难把控。冠岩承有些担心郭阳:“父亲,我们还是加紧增人手,将下榆林那处矿挖空,把矿洞填上。”

冠文毅沉凝几息,点点头:“是要加紧。照响州府目前整修的进度,至多三年,便可全部完工。到时,云崇青肯定会挪窝。”

“那就三年。”冠岩骁拱手:“父亲,南川的事就交给儿子吧。三年后,咱们撤离南川。”

冠岩承转身向一弟:“两年。两年内挖空下榆林银矿,撤离南川。”

伯仲认同:“响州府辖下十七县的路道一旦畅通,修城的速度会急剧提升。云崇青现在手中丰裕,又得圣心,已是毫无顾忌。”

冠岩骁看向父亲。

思虑片刻,冠文毅点首:“两年。”

要说此回明亲王府被圈,谁最高兴?那定属宫里皇后了。皇后也不怕明亲王向皇上揭发什么,罪上加罪的事儿傻子才会去干。

“朝花,去储宁宫把十皇子抱来,本宫想那小东西了。”

朝花面有难色,昨儿太傅又着人带话进宫了,让皇后远着储宁宫。

“杵着做什么?”皇后不悦。

朝花福礼:“奴婢这就去。”明亲王被圈,芍伊没了倚靠。但愿她识好,靠紧中宫。只随着云崇青势头强盛,熙和宫要越发得意了。

响州府,云崇青陪妻儿的几日,亦在思虑方与县红石山祸事如何处理。死伤肯定是要赔。怎么赔,赔多少,要不要参照红杉林泥石祸事的例?

红石山事,是人祸,已显然。可以参照红杉林泥石祸事来赔补,但他一想到小儿抱死者痛哭的画面,又觉还需再做点什么。

趴在爹爹臂上的小甜果,嗡一声放了个响屁。逗得躺在床上叠尿布的温愈舒哈哈笑。

云崇青抽鼻闻了闻:“不臭。”

不臭,那就再来一个。小甜果呜哝一声,两眼往起来眯。

“这个臭。”云崇青抿嘴皱眉,笑着扇了扇。

温愈舒下床,俯身凑到儿子面前:“我们这下舒服了是不是?”

眼皮子抬了抬,小甜果嘴角往上扬了扬,像是在笑。

云崇青低头,唇在他小脑袋上轻轻碰了下:“从高广林那一共抄得四十八万七千两金,加上牧姌居、李文满那抄得的,现在府库里近六百万两银。建城用不完,我打算修善学堂。”

“好,反正咱们不贪一文。”温愈舒从后拥住夫君,她是深觉那些脏银子只有用在百姓身上,才是干净的。“只是皇上那会允吗?”

“皇上得了铜矿,又能将南川清一遍,不会再计较这点黄白物。”云崇青晃了晃身,摇着娘俩,意味深长地说:“皇上可不怕我贪赃。”

这点温愈舒十分认同。

月底,圣旨抵达响州。皇上确没提银子。云崇青等妻子做足月子,便携家带口搬去知府府。安顿好了,他立马启程赴西画山。

皇上没要银子,那西画山赔补,他得担了,毕竟高广林的家财全在他这。

西画山下几个村子,现在的心全向着朝廷。户部的人来,他们是高高兴兴。云崇悌、记恩也不避户部官员,摆桌拿着记档,挨个给死在西画山矿洞下的劳力亲属赔补。

云崇青与几个户部官员见了礼,就让候在一边的村长安排人手,引户部官员进山。

从东蠡县赶回的张山,拿着老丈人与大舅哥的户籍排在队里。等着时,他歪身伸长脖子瞅了又瞅坐在桌子后的那两位,咝…咋觉有点熟悉?

一刻后,轮到他了。

记恩也不看人,仔细查验户籍:“死者是你什么人?”

声音…像张山这样的混子,就怵官儿,老实回话:“俺丈人、俺大舅兄。”

张山?记恩抬眼冲他一笑。

是李师?张山盯着那脸那笑,越瞧越像,没有激动,打了个寒颤。敢情西画山这么快被查,里头还有他的功劳。

“怎么是你来领?冯年妻子冯陈氏阿晚呢,他们还有一女两儿?”

“俺…俺媳妇胎之前有有点不稳…”张山一怵,说话就磕巴:“为为周全,俺们就…就搬去了县城里。这不俺在城里寻了个活儿,有些顾…顾不上俺媳妇。俺就接了俺娘和两弟弟一道去了城里。”

天爷啊,他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偷眼瞄向旁,严五爷在不在?他是不是该把银子还…还给官家?

云崇悌取了五十两银票,两个五两的银锭子:“这银子是给冯年妻子和儿女的,你不能花用。”

“绝绝…绝不会。”一家子就属他最富裕,不贪这点。伸手小心地拿过银子,张山被后头催着让出了位。才走几步,就碰上了一相貌极好的青年。青年…他盯着看,慢慢顿住脚,这人下巴颏跟严五爷像极。

云崇青背手从旁经过,低语警告:“好好办事。”

“咝…”张山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往外吐,抱紧银子快走几步,撒腿就跑。天爷啊,真的是官家。他张山真的是在给官家办事…越跑越快,一气跑到村外,仰天大笑。

他这辈子值了。娘,儿子对得住您了。笑得眼泪直流,干脆蹲在路边嚎啕大哭。张山,杂碎?他不是。

从西画山回来,云崇青便着手规划城南城北。

赶在年前,吏部提了蒋方和为响州知州,又派了新的知县赴方与县。

新知县云崇青认识,于树青,他同科传胪。

“我还以为你会留馆。”

“当初考中庶吉士时,下官也这么认为。”于树青笑了,只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心态转变了。他大年初十来拜见,是为县里修路的事:“大人,连接小桐镇与乌月镇的那条路,下官想从齐河口过。”红石山,村民忌讳。

“要建桥?”

“是。下官丈量过,齐河口两丈六尺宽。春里水都浅,手脚若快,桥可在夏季来临前建成。”

“你懂建桥?”

“大人忘了下臣来自江寕?”

江寕水乡。云崇青浅笑:“没忘。我同意建桥。整修城西的兰凌余家专精构造。你画好桥体构图,拿去给余家主看看。他觉得没问题了,你那便可动工。”

合了他思想,于树青拱礼:“那下官就先回了。”

从外回来的记恩,与于树青擦肩过。入了书房,快走到老弟身边。

“咱们布在响州府的十一人,有两个腊月与人结队进山狩猎,至今未归。”

“一整队都没回?”

“是,”记恩抬手比了下:“九个人全失踪了。”

云崇青翻开案上的《汇思》蒙学,将刚才整理出来的密信递予义兄:“郭阳最近在买壮劳力。”

记恩看了眼密信:“冠家急了?”

云崇青唇角微勾,转脸向义兄:“急才好。四平八稳的,咱们怎么找他们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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