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何二花没有跟着坐下来，而是挺着个大肚子在堂屋里站着四处摸摸看看，村里那间院子都够好了，人家这边更好，摆放的家具看着都是木头做的差不多的款式，怎么人家的就看着这么别致。

余酒和林小北刚搬到公社的时候，他们来公社买东西也常过来，想来坐坐，但是基本都碰上人家夫妻两个上班去了，久而久之，就很少往这边来了。所以现在一来看，才发现人家这日子过得真好，哪里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一看到院子外边一件宽大的蓝色妇女款外套时，才想起来高婶在这边做工帮忙带孩子。有人帮着做事，当然什么都能好好拾整了。

一屋子坐满了人，林小北和乔菁菁、王芳坐一块儿聊天，姚婶和方雪、刘春香、黄翠儿、何二花还有三个孩子也都围成一个圈，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

外边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三人拿着小板凳坐在堂屋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们的男人都还在继续吃喝，一帆睡觉了，王芳的儿子平安要跟着他爸不肯过来。没有孩子吵闹，可安静多了。

转眼之间，余家村知青点屋檐下三个正青春年少的小姑娘，都已经各自成家，为人妻为人母了。她还是习惯性地靠在乔菁菁的肩膀上，悠悠感叹：“这日子真好。”

乔菁菁和王芳也跟着笑着叹息：“是啊，这日子真好。”

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这个晴朗的普通日子，还是感叹她们终于走过了最初艰难的日子。不管是怎么样，最好的日子都是当下了。

晚上的时候除了今天留下来的亲朋好友，廖靖也风尘仆仆地赶着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炎热，他被晒得黑到发光。

第一次见一帆，有些心痒痒。廖靖把他从小推车里抱出来颠了颠，一笑就显得一口大白牙特别亮，“这小子沉甸甸的，长得真壮实。”

一帆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爸爸妈妈，两只小手抗拒地推开眼前这个黑叔叔越凑越近的脸，推又推不开，一转身就冲着瘪嘴余酒伸手要抱抱，见自己爸妈都不理自己，立马委屈巴巴地皱起小脸哭。

余酒赶紧上前把他抱过去，哄道：“没事没事，爸爸在呢。”

这一副慈父样子把廖靖腻歪得不行，摇摇头，“男娃娃就要多吓吓，以后胆子大。”说是这么说，但是他还是很稀罕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帆，时不时地伸手过去逗他，把人逗得快哭了才收手。

余酒倒是不赞成男娃女娃的区别对待培养方式，要一帆是个女孩子，他也这么宠，不会比现在少也不会比现在多，在他看来，不管是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他愿意倾尽耐心给他们最好的，等长大了自然会有长大后的教育。用林小北常说的：平安健康长大，人格健全，不做危害社会和他人的事情，就已经非常好了。

晚上一直吃到十一点多才慢慢散了，像江然他们这帮住得近的，一直喝到凌晨一点多。

后边几天的日子过得飞快，好像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完，一天天刷刷地过去。

8月2日那天他们去喝了张卫国和李强的喜酒。

虽然张卫国的爸妈都赶过来主持了，但是余酒和林小北还有江然和乔菁菁作为这两个小伙子的姐姐姐夫，都自觉承担起家人的角色，置办彩礼和布置婚房、酒席安排，张卫国爸妈赶不及来帮忙，他们就都给揽过去帮着办了。

两个新娘家里都知道自家女婿的情况，对来帮忙的余酒几人都十分感激。更别说这个酒席，余酒去请的周大哥来掌勺，酒席的场地和要用的桌椅碗筷都是江然去借的。余酒和江然两家都给他们一人封了个大红包。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自己家亲弟弟也不过如此了。

张妈拉着林小北和乔菁菁的手，泪眼汪汪地说道：“我们家卫国刚初中毕业就下乡了，每次回去都跟我们说在乡下认识了几个朋友，大家没少照顾他，工作是你们帮忙找的，连结婚的大事都帮着一起操办了。婶子谢谢你们，多亏了你们帮衬着。”

乔菁菁摆了摆手，“都是应该的，大家天南地北聚在一起可不就是缘分嘛。以前住在知青点的时候，卫国和李强也没少帮我们多干活，也不和婶子说客套话，咱们把他们当自己家弟弟看，有什么事找他们都是直接安排的。他们在这儿工作安家也好，厂子越来越好了，这里的条件也不差，想去市里逛逛了走几步路到大马路上等公交就成。以后你们想他们了，过来坐车也方便是不是？”

“是啊是啊，这里真不错，我们老两口看了是很满意的。不说别的，这么好的工作，在我们那边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们在这边成了家，以后好歹也还有你们和亲家，我没什么不满的。等媳妇儿有孩子了，他们不嫌弃的话我还过来帮着伺候月子。”张妈说着说着就笑了，擦了擦眼角旁的眼泪。

又拉着安梅和陈莉莉的手温和地说道：“卫国和强子都不是本地人，你们嫁进来家里也没个长辈帮衬，以后过日子啊，得你们大家相互扶持着。要是这两混账对你们不好，直接回娘家找人来收拾他们，或者给我去个信我立马就过来收拾他们。”

安梅和陈莉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

他们当时一块儿在余酒村知青点包括吴晓在内的七人，除了吴晓，大家都结婚成了家了。吴晓现在在整个公社都是出了名的，一手创办的毛衣编织合作社从原来青竹大队的几个人到几十人，再到现在扩大到整个青山公社的范围。不仅如此，还拓宽了合作社的业务，增加了纺织和衣服制作业务，听说还要引进机器来做工。不仅仅是公社对她创办的合作社给予支持，县里也没少派人下来参观学习，看能不能把这个模式推广到其他的地方。

现在吴晓和他们来往已经越来越少了，就连林小北和张卫国、李强结婚都只是给送了个红包过来，人也没出现，说是在忙工作。不管怎么样，作为曾经的朋友，她能过得好，大家也为她高兴。

林小北还和余酒嘀咕过：“你说秦远森这个人是不是有毒？吴晓远离了他事业搞得红红火火，赵铭惠离了他人家上大学去了。”她没说的是，她和秦远森翻脸还遇到了余酒。越想越觉得这个人是真有毒，莫不是把身边人的好运气都抢走了吧。

不管了，反正这个人和他们应该没什么交集了。

2号和3号，他们给高婶放了两天假，让她3号晚上回来就行，第二天早上要早点去南市。车票是托梅叔叔的女婿王杰帮买的，好不容易才搞到的三张卧铺，开车时间是在傍晚七点。

高婶回了家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了，冬天的大棉衣和棉被已经和林小北他们的一起邮寄了过去，要随身带着的就两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还有些路上吃的，一个包裹就能装完。

刚收拾好的新房子里，一家人凑在一块儿吃饭。丈夫和两个孩子不停地给她夹菜，就连公公婆婆也催着她夹肉。出门在外，和一家人不常在一块儿，大家都有些不舍。但是一想到能出去赚钱还不累，又能长见识，又觉得都是值得的。

“跟着人家出去，凡事要多看看多想想。我看余酒和林老师这夫妻俩都是有出息的，人也大气好说话，你跟着他们出去家里放心，人家信得过你请你去帮忙，对人家要多上心，可不能做些昧良心的事情。”高婶的公公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晓得的，跟过去就是带带孩子帮忙做个饭，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我肯定好好做事情。”高婶认真地说。以前林小北住在余家村的时候就没少找她买编织品还有做衣裳，让她跟着手头宽松了一点。现在跟着出去还能自己攒点钱，可不得好好做事。

高婶的婆婆神神秘秘地笑了下，“余酒大堂嫂她妈，前两天来村里，还去余酒大伯家里骂了一通，可真难看。”

“骂啥？”大家都一脸八卦。余酒的大堂嫂可不就是黄翠儿？

“还能有啥，骂他们有好事都想不到亲家，请谁都是请，怎么不来说一声，他们家里有的是人可以帮忙带。”高婆婆不屑地说道：“就他们这样，余酒敢请他们那就是傻了，请过去是帮做事还是供个祖宗谁知道？”

高婶跟着点了点头同意，“也是，都是亲家也不好使唤人做事。”

“何止，黄翠儿和她妈学得一个泼辣样，都不是省心的。”

4号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一看手表也才五点半。余酒就起来把要带的东西拿到堂屋放着，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收拾完。接着去叫了林小北起床洗漱吃东西。

高婶已经起来煮了面条，还煮了十五个鸡蛋留着路上吃。

等一帆悠悠转醒的时候，三个大人都已经打包好了东西。一个大一点的包裹是他们一家三口夏天的衣物，还有个小包裹是一帆路上换的尿布衣服还有奶粉奶瓶，东西不重，都是余酒来拿。高婶就拿她自己的衣物还有路上吃的东西。林小北比较轻松，就用推车带着一帆。

还不知道一家即将出远门的一帆依然还是软软糯糯的，一醒来就要喝奶，喝饱了就拍着小手要去坐车车。小嘴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婴语。

屋里的东西把能盖住都盖住了，之前也留了备用钥匙给张卫国。

背着行李，推着孩子出去，余酒给院门挂上了锁，弯腰拉了拉儿子的小手，温和地笑道：“咱们要去海市了，等过年了再带宝宝回来，说拜拜。”

“呃呃，巴巴~”一帆嘿嘿地笑着，肉肉的两只小手还握着推车前边的两只木兔子。

“宝宝真乖。”余酒习惯性地夸。

往常早上七点钟的时候就会有一趟车经过，他们就站在“青山公社”的大牌匾下边等车。车还没有到，江然和乔菁菁还有张卫国、李强以及他们的新婚爱人都提着东西赶了过来。

李强气喘吁吁地道：“刚刚过去房子那里看见落了锁，还以为你们早走了，还好赶得及。你们也不说一声，大家来送送。”

“有啥好送的，过年还回来的。”林小北不在意地说道。

“你当然没啥好送的，我总得和我干儿子好好说几句吧。”乔菁菁给了她一个白眼，转头又换上一副温柔面孔去抱一帆，“诶呀，咱们一帆要去大城市了，得半年见不着呢，可要乖乖的知不知道？”

“嗯嗯~”一帆冲着乔菁菁咧嘴笑，小脸凑过去和她贴了贴。估计是在家里林小北和余酒经常和他贴贴脸，现在他模仿到位了，也总是想和别人贴贴脸。

这几人过来送行，又给他们增加了要带走的行李。一袋子的当季水果，有黄瓜和龙眼，还有水蜜桃、香蕉。高婶都给接了过去。

大家来送行主要都是跟一帆说话，说来说去就是“一帆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大家都是大人了，很多关心的腻歪话都渐渐说不出口。直到车子过来，等他们上了车，才挥了挥手，道了一句：“一帆风顺。”

“回去吧，过年见啦。”林小北拉着一帆的小手冲他们挥手。

车子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收起回头看的目光。林小北把车窗拉小了一点，一回头，对上余酒温和又了然的目光，泛着泪光的眼睛眨了眨，把泪意都眨了回去，另一只手和他的大手掌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