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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蓝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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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鸢蝶做口译这几年,陪同客户参加过不少商务类型的宴会,也见过大大小小各种形式的餐酒会场。

但今晚,进入到Helena科技的餐酒会厅,她依然有种惊艳感。

整个会厅的灯光风格偏暗,布置上并非华丽,反而是利落清冷,以宇宙星河的深蓝投影为主,伴以空灵恢弘的歌唱声。背景音乐恰到好处,毫无吵闹感,若是阖上眼,只觉着有一种身处无尽星海间的孤独寂寥,又由衷生出一种对那神秘无垠的宇宙尽头的求索本能。

夏鸢蝶惊艳地睁开眼。

路过一颗星球形状的装饰台,夏鸢蝶下意识地用指尖在上面轻感受了下,令她惊讶的是,指尖刚要靠近,那颗星球就慢慢从内部亮起一点柔和的光。

竟真像极了一颗宇宙深处的星星。

“你们公司这次的活动策划,”夏鸢蝶由衷赞叹,“应该好好奖励一下。”

游烈从入场最近处,透着未来感的机械飞船形长桌上拿起两支香槟杯。

他将其中一支递给夏鸢蝶:“这可是你说的。”

夏鸢蝶下意识接过,不解地朝他轻歪了下头。

“叮。”

她的香槟杯被游烈手中那支轻轻碰过,他垂睫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擦肩过去。

夏鸢蝶呆了一两秒,恍然,惊讶地转身跟上去:“你的设计点子?”

“谢谢口译官小姐的夸奖,”游烈莞尔,“我等你的奖励。”

夏鸢蝶:“。”

大意了。

应该先问的。

不过夏鸢蝶很快就没了旁顾的心思,今晚游烈就是全场唯一的中心和主角,身边来往络绎不绝,不乏海外的同行专业人士以及金融创投行业的重要人物。

好在某人当初要她做陪同翻译时,让助理转达的那句“生疏了”,显然只是谦辞——

游烈全程是用中文表达沟通,英文由夏鸢蝶翻译。

但对方的英文表达部分,游烈尽量不再劳烦某只累得不轻的口译官小狐狸,直接做聆听和反应了。

这样坚持了一个小时,高强度的商务对话终于渐渐松缓下来。

进入餐酒会后,游烈身旁第一次有了一分钟以上的空闲。

夏鸢蝶陪他站在场边,抿了一口酒,然后苦巴巴蹙眉低眸:“我突然比较希望这是黑咖啡。”

“快结束了,”游烈勾起她手腕,很自然地看了眼她的腕表,“最多再二十分钟。”

“——”

夏鸢蝶差点被他的突然袭击呛一小口酒。

等游烈抬眸,就见狐狸在身旁僵得一动不敢动似的,十分可疑。

“怎么了,”游烈轻慢地望她,“你一副心虚的模样。”

“没有啊……”

夏鸢蝶慢慢吞吞地把戴着腕表的左手背到身侧。

游烈长眸微狭:“说起来,即便前几天在浴室,你也不肯摘那条腕表?”

“定制的,防水款,不用摘,”狐狸虚着眼神,在场中转挪,企图找点生机,“那条丝带扣很难系的……咦,那是谁?”

游烈冷漠轻哂:“你觉得我吃你转移话题这一套吗?”

夏鸢蝶望着那一个方向:“好帅,有点眼熟。”

游烈:“……”

游烈:“?”

前一秒还嘲弄绝不吃这套的大少爷下一秒就朝着夏鸢蝶望去的方向,转投了视线过去。

余光瞥及游烈上钩,狐狸暗松了口气,提起的眼尾耷下来点。

但还是配合地看着那个方向。

——

要转移游烈的注意力,目标还是要选准的。

因此夏鸢蝶还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在隔着半场的那个方向外,此刻似乎刚进入酒会现场不久的那个男人,确实是个和游烈一般的、在这片浩瀚宇宙星海里依旧能自成发光体的存在。

更何况,小心翼翼地缩着手指搭在他臂弯里的,那人身旁的女孩,还是何家那独一无二的千金小姐,何绮月。

几秒后。

游烈转回来,看向夏鸢蝶。

那个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好像藏了一点夏鸢蝶此时还看不太透的情绪,停住几秒后,游烈也只是抿了口酒,淡淡垂低了眼帘。

“眼光不错。”

“?”

夏鸢蝶眼尾轻提起来,这个回答有些意料外了。

不等她开口,游烈不疾不徐地续上一句:“可惜他满怀野心,是容不下一只小狐狸的。”

能被游烈这样评价——

夏鸢蝶这一次是真的好奇了。

于是借着交谈模样,她侧过身去,认真打量起那个男人。

除了一副极好的白玉无瑕的皮相外,那人就是一派端方雅正的斯文绅士代表,他好像对待每一个人都谦和有礼,明明是被围拱中间的上位者,却看不到任何冷淡凌人的作派。

连容易显得人斯文败类的薄片眼镜,由他戴着,反光都清柔缱绻似的。

若是换一身常装,夏鸢蝶一定更认为他是个书卷气重的教授,文人雅士,而不是什么商界巨擘。

总之,完完全全,看不出半点游烈说的野心模样。

夏鸢蝶好奇地转了回来:“他是谁,和何绮月是什么关系?”

“裴学谦,仁科资本CEO。兄妹。”

“……”夏鸢蝶:“??”

夏鸢蝶很难不震惊。

那么一位真实脾性傲气凌人的大小姐,和这样一个男人,怎么能是同一家里养出来的兄妹?

没几秒,夏鸢蝶忽然想起什么,蹙眉:“可我记得,何家只有何绮月这么一个儿女,老来得女,所以才宠惯至此的?”

“亲生儿女,确实只有何绮月一个。”

夏鸢蝶震撼抬眸。

游烈语气轻淡:“何得霈与妻子感情甚笃,但何太太身体不好,一直未能生育,两人年过四十后就收养了一位义子,也就是裴学谦,中间一度要改姓何,大概有意培养他继承家业。只是几年后,何太太意外怀孕,生下了何绮月。”

夏鸢蝶听得心情复杂:“那,裴学谦的位置岂不是非常尴尬?”

“嗯,所以他毕业后刚进何家的公司那几年,很多人都嘲笑他是何家养的一条狗,挂着CEO的虚衔,但何家名下资产的实权和股份全是留给何绮月的,何家夫妇不过是养他在旁看门。”

游烈停顿,垂眸,似笑非笑地睨着手里的香槟杯:“最近几年,裴学谦在海内外独力做了几个十分扎眼的创投项目,明面上没人敢怠慢他了,私底下,这种言论还是不少的。”

狐狸轻眯了下眼,“你也这样看?”

“你觉着呢。”

“既然你都说他满怀野心了,那你看他应该是没那么简单的。”夏鸢蝶继续盯着裴学谦的方向。

“我想,那些人忘了一件事,”游烈笑了下,不疾不徐地腾挪侧身,“狗和豺狼,从外表看是很像的。”

“……”

夏鸢蝶听着,看向裴学谦的目光就迟疑起来。

即便游烈这样说了,她也戴着这样的滤镜去看了,依然在那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男人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的野心感。

那这样一个人,城府得要有多深沉?

夏鸢蝶想着,有点同情地往旁边挪了挪眼——

站在裴学谦身旁,何绮月看着像是只被缚了爪牙的小螃蟹。

何大小姐那样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够经得起这样一个豺狼虎豹似的干兄长折腾几回?

何得霈今年六十多快七十的高龄了,恐怕也很难庇佑女儿多久。

看来用不了多久,何家的资产都要改姓易主了。

夏鸢蝶正想着,面前的视野就全数被一道笼罩下来的阴翳拦截住。

“?”

顺着笔挺领带,狐狸茫然仰眸。

游烈正懒散又略带点危险地面对面睨着她:“裴学谦就这么好看?”

夏鸢蝶诚实:“确实不错。”

游烈不紧不慢地朝她迫近一步:“比我也好看?”

“……”

夏鸢蝶发现游大少爷还是经不起逗。

眼下正是Helena科技的餐酒会,他还是全场焦点,就算此刻藏在这个角落里摆出来一副休息勿扰的状态,也免不了有心无心的无数目光往这边兜落。

包括此刻,夏鸢蝶已经能感觉到有人开始好奇打量她了。

狐狸急中生智:“你酒会前不是还说了,不会拿别人和我作比,我也一样的。”

拿他的话堵他的嘴,可惜他不吃这套。

游烈冷冽地勾了下唇。

“那我一定要你比呢。”

“……”

夏鸢蝶怕了他了,狐狸耷下眼,语速轻且飞快:“如果他确实如你所说,那你们就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完全两个极端,没办法比。”

游烈眼尾轻扬,低着声又近一步:“谁是太阳。”

“!”

这种话还需要问她、

他就是故意的!

夏鸢蝶微恼抬眸,威胁地睖他:“游总,我要罢工了。”

游烈哑然失笑,手里酒杯轻撩了下,作投降意,他转身回了场中。

职业口译官立刻正色跟上。

几乎是游烈甫一踏回场内,他身旁就有人围拢上来,夏鸢蝶兢兢业业地做好翻译本职,心里算着时间,祈祷这最后二十分钟快些过去。

临近结束,过来与游烈搭话的是位国内商业航天的同行,省了翻译,夏鸢蝶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退场——

没想到对方的眼神却是直奔着她来的。

“夏鸢蝶,夏小姐?”对方吐字清晰,眼神向她征询。

“您好,”夏鸢蝶略作迟疑,很快就回以谦和微笑,“我是。”

“哈,久仰大名啊夏小姐。”

“……”

夏鸢蝶眼神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她微绷直了腰背,压着警觉看向对方——

她绝不想因为她和游烈的私人关系影响到Helena科技的商业交流。

如果对方要做嘲讽,那她一定会立刻离场。

夏鸢蝶身旁,游烈察觉了什么,眼神微微下压了些。

结果却是夏鸢蝶多虑了。

那人确定了她的身份,就开始了他的夸赞输出:“之前我就听业内朋友给我介绍过,说口译行业有位夏老师相当了得,今天在会场现场,听了夏小姐那一段辩论的同传节奏,我才真正了解了什么叫功底啊,很难相信夏小姐竟然是位业外人士……”

游烈从夏鸢蝶那儿收回视线,终于在对方漫长的溢美之词又起一段时,他侧前挪了半步。

“我早就——哎,游总?”

“抱歉,陈总,”游烈勾着淡然笑色,“夏小姐今晚毕竟是我的陪同译者,现在也算工作中,您这样,她会很为难的。”

“噢,抱歉,那我长话短说,”对方绕过游烈,朝夏鸢蝶递出名片,“夏小姐如果有意留在航天领域做驻公司内的专译,我司翻译部至少有一个副部长的空缺,永远为夏小姐留着。”

“……”

游烈笑色未褪,但沉低下去的眼神已经快给那张名片撕碎了。

——

尊重狐狸的职业性。

默念三遍。

游烈再撩起眼时——

灯光慢慢落到最暗。

如漫步星河的背景音乐逐渐起势,盖过低微的杂音,酒会主持人开始致结束词。

而方才那人终于识趣地退场了。

昏暗到难辨面目的灯光里,游烈慢慢朝夏鸢蝶倾身:“扔了好不好。”

夏鸢蝶无辜转头:“我听不懂游总在说什么。”

“他这是当着我的面,挥锄,挖我的墙角。”游烈眼神冷淡地朝昏暗里那人离开的某个角落落了一记眼刀。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

游烈转过头,看向没良心还狡黠装无辜的狐狸:“如果你真的要进哪家公司,入职翻译部,那Helena科技应该是你的首选吧?”

“你们都还没有翻译部。”

“会有的。”

“有也未必。而且我觉着翻译公司或者自由翻译都挺好的,短时间内不想进到一家大型企业里。如果游总很满意我的翻译服务,那可以继续考虑和东石谈别的翻译项目合作——至于我个人,会酌情考虑,要不要亲自接你们的项目邀请?”

“……”

身旁久久无声,只有低而恢弘的背景音乐和主持人的结束词。

夏鸢蝶正疑虑着,是不是对游总太过冷血无情,惹得大少爷伤心了的时候,她就忽然听见,昏暗里那人侧过身,几乎贴上她耳鬓。

他哑然低笑了声。

“蝴蝶。”

“?”夏鸢蝶莫名其妙,微微往旁边躲了下。

“小蝴蝶。”

仗着没人看得清,游烈又将她拉回身前。

那么多人近在一个房间内,即便灯火昏暗,音乐恢弘,主持人演讲盖过了细微声音——但他就不怕灯突然亮了,音乐突然停了。

那这点“苟且”岂不是要上明天的财经新闻。

夏鸢蝶木了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想你知道,”

游烈低声:“就算以前是小虫,现在也已经是只漂亮又耀眼的蓝蝴蝶了。你看,你飞过的地方,所有人的视线都会为你停留。”

夏鸢蝶一怔。

“所以不管今后听到什么,不必怕,也不要慌,”游烈抬手,在黑暗里握住了她的,十指相扣,“任何一个位置,你都配得上。自然也包括我身旁。”

“……”

夏鸢蝶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没出息极了。

不然怎么会叫游烈一两句话,她就说不出话,快要红了眼眶。

怕回眸就会被他察觉。

夏鸢蝶垂下眼睫,也紧紧地握住了游烈的手。

“…好。”

这一次,不管再面对谁,我都会尽一切所能,站在你身旁。

-

那晚餐酒会结束后,是游烈亲自开的车。

大概因为要见客户,场合礼仪总要迎合,游总今天难得没开出他那辆十万不到的桑塔纳,而是一辆低调的深灰轿车。

夏鸢蝶连车牌logo都没来得及见,就被游烈塞进了副驾驶座。

——抱起来的。

夏鸢蝶有点懵了。

之后回家的一路,深灰色轿车仿佛开成了敞篷跑车,四扇车窗全落下来了,深夜的夏风从身旁呼啸而过。

夏鸢蝶头发被吹得拂在脸庞,抬手想去按起自己这边的车窗。

还没落上去,她另一侧的手背到手指就被游烈的手扣在了手底,他掌心里无故地灼人。

“冷吗?”他像是试她手背的温度,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得,隐约有些低得发哑。

“不冷,”夏鸢蝶回答,“但是风有点大。”

“不关好不好?”

“……”

某人半哄半撩的低音炮拿出来的时候,只在一辆车内,都像扣着她压在她耳边说话。

夏鸢蝶被他撩得脸颊微红,另一边的手指就缩回去:“嗯。”

夏鸢蝶有点奇怪——

昨天刚下了场台风突袭的暴雨,今晚实在算不得热。

就算是热,开车内空调也比这样舒服得多。

大少爷的心思偶尔实在难以捉摸。

夏鸢蝶干脆不去想了,她刚想将手腕支到下颌,就想起自己的手仍是被游烈握着——

那人单手指骨凌厉地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却紧紧扣着她的。

“游烈,”夏鸢蝶无奈,“这样有危险,你好好开车。”

游烈默然,侧颈线上喉结像是滚了下。

“特殊情况,”他说,“不握会更危险。”

“?”

夏鸢蝶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特殊情况,就感觉到游烈握着她的指骨略微松开了些。

狐狸刚要松下心神,却发现那人的手并未离开。

游烈仍是扣着她手腕,只是指腹很轻地从她指尖慢慢滑向下,像是细致感受过她的每一截指节处的细腻,最后他指骨落进她指根的浅凹陷处,指腹略施加力度,更深也更重地揉抚过她指沟,继而难以隐忍地将她手重新裹入掌中,紧紧握住。

“——”

狐狸偏脸朝着窗外,红透了脸颊也没转回去。

她觉得太丢人了。

只是摸一下手而已,她怎么会莫名觉出一种轻缓又情'色的意味。

一路风驰。

轿车刹停在游烈家的地下停车场。

之后上楼的一路,夏鸢蝶错觉自己真变成了只腿短的狐狸,且还是挂在仙鹤身上的狐狸挂件——

还懵着就被拉下了车,然后只来得及看见前面那双长腿疾步上了楼。

指纹锁几乎是被游烈拍开的。

夏鸢蝶只来得及说了句等等,已经进到门内,像是某场步伐凌厉的探戈,夏鸢蝶眼前天旋地转地一晃,就被游烈托着后腰抵在了玄关的墙前。

“不等。”

游烈黑漆漆的眸子抑着某种濒临边缘的情绪。

最后一句话声,他就勾起她下颌,将一个隐忍到粗暴的吻释落。

又是玄关。

快要被咬碎噬尽的残存理智下,狐狸被迫仰起纤细的颈,有些恼火又失神地睖着那盏感应明灭的玄关灯。

游烈好像乐此不疲,叫它亮起又灭下,灭下又亮起。

夏鸢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玄关门旁的矮柜上。

高跟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游烈的手里。它们被他甩在了黑钨深沉的金属柜子前,夏鸢蝶看着那两只暗银色的鞋叠在一起,一只将另一只曲扣着,细长浅色的鞋带被摆弄折起,很是难承盛情。

狐狸的最后一丝理智勉强维系到游烈将她带出玄关的时候,她拽着他被她扯松了一颗扣子的衬衫。

“我今晚,还要复盘今天研讨会的,同传录音。”

晚礼服下的小狐狸眼神委屈,努力发挥出自己的最大演技,企图让游烈眼底那漆山墨海似的欲念有一丝摇晃。

它确实晃了。

背着光,夏鸢蝶仿佛看见游烈眼底情绪崩陷,然后那片墨色就将一只作茧自缚的小狐狸咕叽一声埋了进去。

扣着狐狸颤栗的腰身走进客厅时,游烈犹在她耳边哄了她句。

“明天复盘。”

大概是最后一丝理智已经沦陷的缘故,狐狸就单纯无知地信了他的明天。

直到那天晚上,夏鸢蝶听了一遍又一遍餐酒会上那恢弘空灵的被她说了一句好听的背景音乐,然后听见背景音乐里的歌唱家高声盖住了一只狐狸被下锅冷水煮,温水煮,沸水又煮的哭腔,以及狐狸爪子无数次扒上锅沿儿,又被扣回锅里的动静。

到那一刻夏鸢蝶才在某个间隙里咬牙切齿地恍悟——

去他的明天。

游烈根本就没打算要她活到明天!

夏鸢蝶觉得自己那天应该特别像游烈以前说的两面三刀的狐狸,她竟然能够在求饶和骂他之间几乎没有间隙地切换。

最终殊途同归。

都是连再咬一口泄愤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就跌入无边的昏沉里。

——

那天晚上夏鸢蝶睡得无比零碎,总是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好像每一次醒来都在一个不同的地方。

等彻底醒来时,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傍晚。遮光帘十分敬业地发挥了它屏蔽昼夜感知的功效。

夏鸢蝶合回去眼。

她现在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手腕也不想。

腿也不想。

哪哪都不想。

但是她想抬起一把刀,干脆嘎了仙鹤以绝后患。

狐狸正秉着这种和平的念头,躺在床上装死狐狸的时候,旁边就有温灼的呼吸覆上来,在她眼角轻亲了下。

“醒了?”

某人可恨又可恶又让她想起难以启齿的画面的声音,在此刻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勾了回来。

狐狸本能地栗了下。

大约是这回抖得太明显,游烈都怔了怔,一两秒后他忍俊不禁,低头埋在女孩长发间就闷哑着声笑起来。

狐狸气疯了,没表情地就近咬了他修长的颈侧一下。

“你还笑…!”

游烈任狐狸被欺到无力地反击,仍是笑意难禁:“是你说,要给我补偿的。”

“一次叫补偿,”夏鸢蝶红透着脸却没情绪地磨牙,“次次叫变态。”

“是一次。”

游烈哑得蛊人的笑抵着她耳心:“每个房间一次。”

“——??”

夏鸢蝶快要把小虎牙咬碎了:“你买这么大的房子,就是为了换地方吗?”

“是,”游烈应得一本正经,“你怎么知道。”

“游、烈!”

狐狸跳起来要咬死仙鹤和他同归于尽——

可惜弹起不到三公分,又因为腰软呜的一声就埋了回去。

然后被游烈笑着,顺势捉回怀里。

-

夏鸢蝶在游烈家里休养过一个周末才活了过来。

中间还复盘过了研讨会的同传录音,只不过是窝在游烈怀里听的——游烈以无耻的甲方身份,要求旁听。

夏鸢蝶实在没力气跟他闹了,干脆随他去。

反正是只是同传的手机录音而已。

这也算是译员的习惯之一,每次同传结束后都回家复盘一遍,做自我批示和调整改进。

大概是那天下午落地窗内的阳光太好,也或者是某人造孽太过。

夏鸢蝶坚持着听完自己那一部分的同传录音,就熬不住了,耳机都没摘,就那样困得在游烈怀里睡了过去。

游烈怕小狐狸醒来以后戴得耳朵疼,就轻手给她摘掉了。

但他戴的那只没摘,手机自动播放的音频也没停——

自制音频里面全部都是夏鸢蝶在各种会议里的同传录音,齐齐整整的,不过只有最近一个月,游烈想是超过一个月的都会被她备份整理到别的地方了。

这周末Helena科技全体放假。

游烈也难得休一次假,左右无事,他就一边给狐狸当抱枕,一边听她耳机里的录音。

这样听得日暮将落。

最后一条录音播放结束,跟着咔哒一声。

游烈抬眸,刚想去点循环播放,耳机里就忽然响起一个低低的,带点磁性笑意的少年声音:

[狐狸,我都这样录了,你英语再不过百可不行……]

游烈一停,眼神滞然压下。

那是一个很长的,没有名字,只有数字编码的录音。

游烈指骨握得微颤,慢慢拉动播放条。

[期末英语听力复盘,这是谁家的小狐狸,听力才拿了一半分……]

[月考进步了,完形填空竟然被你拿了满分……]

[这周开始听力录音难度晋级……]

[你飘了狐狸,今天竟然怪我发音不清,那是故意模糊听力答案,你要习惯才行……]

无数年少时,无数句。

游烈终于还是停下微栗的指骨,他拿下耳机不敢再听下去。

——

这是他高中时给她录下的无数份英语录音,被她截取了其中所有他念题以外的字句,拼成了这样一条几十分钟的录音。

游烈不知道,这些年夏鸢蝶听了多少遍,才能叫每月整理掉一次录音的手机里,仍然留着七年前的一份音频。

游烈突然发现他可能错得厉害——

时隔七年,他的狐狸早就学会更深地藏起自己。

他以为她离开了他的这些年里依然笑靥如新。

但那只是、他以为而已。

……

夏鸢蝶是在黄昏里被游烈的碎吻从梦里唤醒的。

她睁开眼,就看见落地灯微醺的光晕里,游烈深长的眼尾低抑着,墨眸里像压着一线情绪,他力度很轻但呼吸很重地吻着她,眼神里蕴着她看不分明的意味。

像——要哭了一样?

夏鸢蝶一下子就被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吓得清醒。

小狐狸吞了口口水,面无表情地抵着仙鹤的下颌往另一边:“你想都不要想,明天就是周一了,我还要上班的,装可怜也没有用。”

游烈也不介意,他就垂着浓密长睫,轻啄吻她抵上来的掌心。

“!”

狐狸指尖都蜷缩起来,磨牙:“游烈。”

“嗯,我在,”游烈终于吻到她唇上,声音抑得很低,“不做什么,只是想亲亲你。”

夏鸢蝶一怔,随即很轻地哼了声:“你昨天以前说话可能还有点可信度,现在,没有了。”

最后一吻在她眉心收尾。

游烈支起身,认真垂望着夏鸢蝶:“以后,不管遇到任何事情,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再逞强了,好不好?”

夏鸢蝶很少见游烈这样深沉而认真的眼神。

她几乎是本能地,跟着他那个眼神点下头去。

乖狐狸得很。

游烈眼底连着心口一软,又低头亲了亲她眼睫。

“——”

夏鸢蝶醒过神,想起什么,微恼地睖着他:“可昨晚我说我不行了,你也没有真的停。”

“……”

游烈似乎是有点意外,狐狸会突然在这个时候翻这笔账。

他停顿了下,淡淡莞尔:“我已经很克制了。”

夏鸢蝶轻磨着牙,忍下了骂他的话。毕竟昨晚意识不清的时候已经把她会用的词全都翻来覆去地骂穷尽了。

于是小狐狸硬生生挤出个要咬死他似的微笑:“请问你‘已、经、很、克、制’的点,体现在哪里?”

“嗯……”

游烈垂着长而微卷的睫,思索了下。

“我们都还活着?”

夏鸢蝶:“——”

夏鸢蝶:“???”

歪,妖妖灵吗。

这里有变态麻烦快把他抓走啊!!

-

Helena科技的重点项目终于告一段落。

新的一周,夏鸢蝶的一组就以复盘和汇总这次Helena科技翻译项目,并形成书面报告为重点工作。

由于某些难以言明的原因,夏鸢蝶请了一天假。

——

她入职东石以来的第一次请假,居家做了Helena科技这次项目的书面报告。

一直到出电梯前,夏鸢蝶还在严肃地对着梯厢里的镜面研究,自己脖子上那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遮瑕霜以后,某人留下的罪案痕迹是不是完全盖住了。

确认无误,夏鸢蝶松了口气,踏出电梯。

上班时间还没到。

出乎意料地,项目组的办公区里,今天安静得十分诡异。

尤其是在见到夏鸢蝶后,一组组员们跟她打过招呼,却不约而同地快速避开她眼神,低下头去。

夏鸢蝶眼神微动。

Helena科技的项目该算是大获成功,组内却这个气氛,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啊。

不等夏鸢蝶将包挂上工位,她就对上了从茶水间出来的罗晓雪的视线。

罗晓雪朝她飞快地摆了摆头。

夏鸢蝶略作迟疑,放下包,跟着走了过去。

罗晓雪把夏鸢蝶拉进了卫生间里,专门确认了下隔间里没人,这才一脸无语地转出来。

“恭喜你啊夏组长,又犯小人了。”

“嗯?”

夏鸢蝶倒是不太意外:“一组气氛是有点怪,出什么事了。”

罗晓雪梗了几秒,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干脆憋成了一句骂:“不知道哪个煞笔干的好事,今早有封匿名信,直接送到了钱总办公室——说你为了跳槽去天传,出卖客户资料,谋取私利。”

“我出卖客户?”夏鸢蝶惊讶,“哪个客户?”

罗晓雪憋了几秒,带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一言难尽:

“Helena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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