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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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先前梅林所言,这并不是能够一直拖延下去、等到其他人全部都从各自遇到的麻烦当中摆脱出来到了这里之后，再继续大家一起商量如果继续进行下去的事情。

越早去接触卡特琳娜，少女同提亚马特的同化程度也就越低——换句话来说，就是越容易将卡特琳娜带回来。

事不宜迟,提姆又已经做出了决定,而红罗宾自然不会是那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之辈,他们当即便展开了行动。

“我会尽力的蒙蔽提亚马特母神,为你创造接近卡特琳娜的机会,但是这个时间或许并不会太久。”梅林说，“一定能够保证安全的时间大概在十分钟,在那之后,提亚马特随时都有可能从梦境当中清醒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梅林那一张总是带着笑的脸上，也不免的露出来了几分真切的苦恼的模样来。

“同样的手段第二次再用，果然就是不如第一次拿出来的时候好用啊。”提姆听到他叹着气这样说，“如果被那位母神发现的又是我用这种方式蒙骗她的话，她这一次说不定会暴怒的将我直接给撕成碎片吧？”

“哎呀,只是这样一想,就觉得真可怕真可怕。”

说来也奇怪，他分明在说一件非常严肃的、并且后果也很严重的事情，但或许是因为他说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也好，还是动作表情也好,都显得有些太过于夸张,反倒是将那种紧张感给冲击洗刷的一干二净，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和儿戏了。

“那么……”

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的魔术师举高了自己手中的法杖。

那原本隔绝在他们与提亚马特之间的、幕天席地的花墙顿时风一样的散去了，而在重新显露出来的下方的星海之中,只有沉睡的少女，先前还扒在她的肩膀上，朝着他们露出尖牙以作威胁的那位创世的母神，却是不知道怎么的不见了。

“直接跳下去就好。”梅林朝着卡特琳娜的方向指了一下。

这听上去真是一个作死的行为，但是提姆除此之外，似乎也并没有其他的什么选择可以做。

他按照梅林说的那样一跃而下。

说来也怪，当他做出这样的行动的时候，那先前仿佛根本无从去窥见的透明的平面都像是无比智能的感应到了，为他让开了能够通过的道路。

提姆于是落入了那一片星海当中。

周围的星海并没有能够被确切的触碰到的实体，提姆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在其中“行走”，而更像是因为失重而轻巧的漂浮在空中。虽然大概的前进方向尚且能够控制，但行动的时候仍旧是有些晃晃悠悠，一脚深一脚浅，仿佛双腿都陷入了松软的雪堆当中难以拔出。

若是仅仅只用目光去大概估量测算的话，其实提姆与沉睡的少女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是，当把这一段距离真切的落实在行动上的时候，却又让人无端的生出一种无论自己走了多久，似乎都难以抵达那最后的终点的错觉来。

如此时间久了，再加上周围的景致仿佛都是一成不变，恍惚会生出一种自己其实从未移动过，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原地的错觉。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会像是原本充满的气球一点点的漏气，甚至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力量和勇气。尽管提姆几乎是立刻的就反应了过来，但是身体的行动显然并不以意识的清醒为转移。

他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海，被洪流裹挟着吞噬。周围的星海再没有先前的瑰丽神秘，那种恍若失重的悬空感也一并失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捞都捞不起来、像是背上压了重逾千斤的石块，一个劲的要让他往下沉，直到彻底的溺毙在其中的恶意。

提姆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待毙，但无论他采取什么样的举措，似乎都无法同这陡然变的可怖凶险起来了的星海相抗衡。

就在这样的时候，提姆面前原本应该是暗色的星海当中，突然亮起了白色的光。那光一点也不刺眼，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柔和的，将提姆托举着朝着“上方”推去。

分明眼前并没有出现任何的身影，耳边也不曾出现任何的声音，但是提姆就是福至心灵一般的问了一句：“卡特琳娜？”

他当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可是提姆却认定了自己的选择。

他朝着那一片白色的光伸出手，像是要从中抓住什么。

“卡特琳娜。”少年说，“我知道是你。”

“不要躲我。”

白色的光芒都像是跟着闪烁了一下，随后是某种力量更加义无反顾的将提姆朝着上方推了出去——竟然是直接从星海当中一举离开，落回到了上方透明的平面上。

梅林看见重新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提姆，起初还有些惊讶，但他的目光旋即就变为了一种了然。

“哎呀……”梅林评价，“看起来，那位小殿下的确是很喜欢你。分明在这个时候，她能够遗留下来的力量和意识应该已经并不多了，却依旧愿意分出来送你安全的离开。”

“不过，这应该也是她最后能够做到的一点事情了……提亚马特母神能够留出来的那一点点纰漏，或者说，是母亲的慈爱，大概也就仅限于此。”

梅林笃定的做出判断：“她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而事实证明，梅林说的是对的。因为在提姆第二次重新跃入星海当中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白色的光。

只是来自卡特琳娜的庇佑却仍旧在他的身上生效，因为这一次，提姆发现，星海对他已经再没有影响，就像是将他划归入了自己的阵营，任由他在其中从容自如的穿行。

于是提姆得以顺利的来到了卡特琳娜的身边。

少女的怀里面抱着她的小熊玩偶，无知无觉的沉睡，有如童话当中的睡美人。

提姆俯下//身去，喊她的名字。

“卡特琳娜。”

“醒醒，卡特琳娜？”

自然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

提姆便要朝着卡特琳娜伸出手去把对方摇醒，但是在他真切的触碰到卡特琳娜之前，原本还算平静的空间突然像是被惊起了涟漪的水面那样开始剧烈的波动了起来。

梅林的声音在提姆的耳边响起，带了些仿佛幸好联通不好的、电流“滋啦滋啦”那样的断断续续和失真，但至少足够清楚的表达出意思。

“母神暴动了，比原本预估的时间提早醒来了很多，你再停留在那里很危险。趁着母神还被梦境束缚了一部分，我先接你出来。”

但是提姆却拒绝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卡特琳娜的睫毛在轻微的颤动，像是随时都有可能醒来。

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功亏一篑？！

提姆没有忘记之前梅林曾经以抱怨的口吻提起过，同样的手段第二次已经不大好用了。那么，他大胆的推测，若是第三次，这样的手段会不会就完全的失去效用？

他并不愿意去赌那一个过于不确定和虚无缥缈的可能。

所以，他一边拒绝了梅林，一边毫不犹豫的、不带半分迟疑的，一把握住了卡特琳娜的手。

本在沉睡的少女倏然睁开了眼，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并不是往日里如雾如烟的灰色，而是水红色，偏粉，有如在清澈的晨露当中浸泡了整朵的桃花。

提姆猝不及防之下同这一双眼睛对视。

尽管他已经当即就意识到了不对，立即就想要将视线挪开，但是这种醒悟毫无疑问还是来的晚了一步。

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被拖入了另外一片的精神空间当中，最后的印象似乎是梅林难得带了些焦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模糊不清的说些什么……但是提姆已经听不到了。

他被拽入了一整片的虚数内海当中。

虚数内海是由迦勒底的一行人一并带来的概念，这里是世界的里侧，包含并且孕育了所有可能性与想象的空间，保有着最古老的神秘。

无法观测，无法衡量，无法用任何的已知去“界定”和“臆测”，因而拥有着无限的可能，并且将会因此呈现出足够多的不同的形态来。

没有方向，没有任何的标识，甚至连最基础的构成都没有。提姆在这一片虚数的空间当中不断的下坠、下坠，连意识与思维都像是被禁锢停止了下来。

直到某一刻。

——他意识到银发粉瞳、头生羊角的女神不知道什么出现，已经歪着头看了他很久很久。

“人类、为什么、来这里。”她分明在说的是代表疑问的话语，但是语气却平澜无波，有如古井深潭，声音自带一股空灵，就像是从遥远的世界之外经由了无数的世界壁的穿迭，最后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哪怕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垂着那一双好看的眼眸看着你，提姆却也依旧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大恐怖来。

但是他到底是在少年的时期就已经可以成为超级英雄的，了不起的人物，眼下定了定心神，那种在面对更加高等和强大的生物的时候会冒出来的本能的恐惧也被直接压了下去，即便是面对提亚马特这样的大母神的时候，也依旧保持了从容的态度。

“我来找卡特琳娜。”他说。

“卡特琳娜……”母神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看着提姆的目光有一种奇异的天真，“那个孩子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

提姆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他平时本也是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交际这方面从不在话下。但是眼下面对提亚马特的时候，那些交际的技巧和细节像是在一瞬间全部都忘却了——或者说，少年敏锐的意识到，不需要任何的遮掩，坦坦荡荡的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交代出来，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希望能够将她带回去。”

“为什么呢？”少女模样的母神望着他，“回来我的身边……会更好的。”

母亲渴望孩子都能够回到自己的怀抱当中。

“因为我喜欢她。”这些话提姆从没有对卡特琳娜说过，少女并不知晓他的心意，但现在，他在对着她的母亲诉说，希望能够将少女争取回自己的身边，“我还没有和她说过我的喜欢，没有牵过她的手，有很多很多想和她一起去体验的事情尚且没有做……”

少年顿了顿。

“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斗胆向您请求，把我喜欢的女孩子还给我。”

提亚马特并没有生气。

又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不是什么残暴的女神。愤怒和仇恨的确会冲垮她的理智，可她也同样是对世界怀抱以爱的创世的母神。

爱与恨长久的并行，已经难以轻易的就区分出其间的界限来。

少女形态的母神歪了歪头，望着提姆。仅仅只是被这样注视着，都已经给提姆带来了极为沉重的压力。

但他还是挺直了脊梁站在原地，迎接着来自提亚马特的目光。

不可以低头。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想法，但潜意识让提姆选择了这样的做法。

提亚马特看着少年黑色的短发和蓝色的眼睛，像是天空又像是大海，都只足够广阔而又不留阴霾的颜色。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罢了，却这样站在她的面前。那种目光让提亚马特恍惚想起来另外一个拥有着同样发色和眸色的少年，击溃了她从虚数之海返回的计划。

可就算作为敌人，提亚马特也完全没有办法对对方讨厌起来。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的身上所闪耀的。那种独属于人类的光芒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耀眼了，以至于就算是创世的母神也会忍不住为之吸引和惊叹。

“卡特琳娜。”这位母神问，“你怎么想？”

提姆眼皮一跳，然后看到在提亚马特的身边逐渐浮现、由虚凝实的少女的身影。茶金色的发垂在身后，生着和提亚马特如出一辙的巨大而又弯曲的角，那一双眼睛如雾如烟。

“提姆……怎么……？”先前的那些对话，卡特琳娜是都知道的，所以她眼下看着提姆的时候睁大了眼睛，看着提姆，像是一只被吓到了的猫咪，提姆一时之间很难从她的表情看出来她究竟都是怎么想的。

这实在不是一个告白的好时机，其实在提姆想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应该在一些更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用更为郑重的方式告知自己的心意，而不是……在这种处境下。

但是箭都已经搭在了弦上，他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扭捏作态。所以，提姆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之后，看向卡特琳娜。

“我喜欢你。”

没有玫瑰花，没有蛋糕塔，没有直升机和劳斯莱斯幻影，也没有来自亲朋好友的围观与祝福。甚至周围都不是什么风景如画的美好景色，而是如此——可怖，诡异的虚数之海。

第一次和女孩子告白的少年有些紧张，但是他仍旧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的足够大方和礼貌。

“所以，我可以有这一份幸运，得到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卡特琳娜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究竟都是如何发生的。

“我？”少女迟疑的问，“但是提姆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了吧。”

不容于世的怪物，行走在人类与怪谈之间的独行者。承载创世之母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与怨怼的容器，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代表的是危险、不稳定和随时可能“坏掉”。

提摩西.德雷克，AKA红罗宾，构成这个世界、作为世界锚点和支柱的“超级英雄”之一。

这样的自己，会收到这样的提姆的恋慕，从未接触过这些的卡特琳娜对此感到了困惑，与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我？”她非常认真的向着少年提出了疑问。

啊。

居然会得到这样的问题与回应吗？

与自己的兄弟们不同——与整个蝙蝠家都不同，名为【提摩西.德雷克】的这一存在，是少有的沐浴在未曾被破坏的爱当中长大的少年人，他比蝙蝠家的任何人都要更加接近普通人。并非是指能力上，而是指精神上。

爱人是一项能力，接受自己被爱，也是一项能力。

但是提姆没有想过，他喜欢的姑娘居然连这样的能力都已经丧失了。

他向来精明的大脑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但最后，提姆还是用他所能够露出来的最轻柔的、仿佛生怕惊醒了某个泡泡一样的梦那样的笑容和声音，同自己面前的少女道：“没有理由，卡特琳娜。”

“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现在，请允许我再一次的，以更为正式的方式向你告白。”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应该喜欢你了。”

卡特琳娜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母亲已经降世，作为容器和孩子的她不应该有第二个选择；可是在卡特琳娜的内心深处，却同样有一个声音在小小的窃喜，在同她说，有人在说喜欢我——提姆说，他喜欢我。

她的目光像是林间偶遇了人类的小鹿那样慌乱无助，最后落在了提亚马特的身上。

“母亲……”少女轻轻的喊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表达什么。

她的母亲看着她。

从提亚马特的脸上，逐渐的流露出了一种慈爱的表情来。

“你喜欢他吗？”母神问。

卡特琳娜张了张口。

“我不知道，母亲。”少女最后小声的回答，“我不知道。”

但是提亚马特比卡特琳娜更清楚的看到了她的内心。

她于是拥抱了自己这个因为意外而诞生的、最小的女儿。

“那就去试试。”提亚马特说，“然后，你就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了。”

卡特琳娜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

“但是那样，您又该怎么办呢？”

没有了【容器】与【通道】，提亚马特母神将无法离开虚数之海，返回现实的世界当中去。

然而母神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并不在意这一时，能够返回的方法还会有很多很多。”

可她的小女儿能够遇到喜欢的人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么一次。

“和他走吧。”母神吻了吻自己的孩子的脸颊，“我会祝福你的。”

这是来自母亲的鼓励和首肯。

卡特琳娜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我真的可以吗，母亲？”

提亚马特母神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在卡特琳娜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眼前的整片虚数之海都在飞快的退去，似乎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他们已经站在了外界，站在了哥谭市那一座古老的钟楼的顶端。一直都蒙蔽于天空的阴翳在飞速的退散，而原本生长在城市的最中心的参天的树木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飞快的枯萎、风化，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是都结束了吗？”提姆自言自语的发问，随后才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还牵着卡特琳娜的手。

他忙转头看去，正好看见卡特琳娜也在朝着他望过来。他们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随后俱都朝着一侧别开头去。

但是没有谁主动松开手。

“提姆。”

“啊、啊？”

少女在夕阳下朝着他露出一个明媚而又灿烂的笑容来。

“我是卡特琳娜.卡伦.温斯莱特。”

“人世间最无辜的旅者，恶鬼中最可怕的怪谈。”

“很高兴，能在这个世界与你相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