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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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会觉得对方在勾引他?

要么是被勾引到了强行安在他头上,要么是误会了,要么,就是对方真的有意。

“感觉”这个东西很玄妙,它具备着主观性,也是可以人为营造出来的。

宫悯倚着后腰,感受着发丝间传来的拉扯感,燕昭翎没太用力,但还是弄乱了他的头发,头发丝从脸侧落了下来。

说实话,那句话是他没有意料到的,或者说没想到会从燕昭翎嘴里说出来。

燕昭翎有时候直觉挺敏锐的,许是自小养在深宫,培养出了这种直觉。

燕昭翎眸光下落在他唇上,指腹按了按他嘴角,呵,还在和他装蒜。

他懒洋洋道:“方才哼的什么歌,怎么不唱了?”

“你喜欢?”宫悯问。

燕昭翎没有回答,问他从哪学来的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不三不四?”宫悯微微一滞。

还装不知,燕昭翎扯着嘴角,将刚才听到的几句词调复述了一遍,宫悯愣了愣,随即唇角轻轻抽搐了两下,紧接着不由仰头笑了起来,他喉结滚动的弧度都暴露在了燕昭翎眼前。

燕昭翎眸子轻眯,绷直了的唇角微张,刚想冷声问他笑什么,宫悯又低下头,额头碰到了他肩膀,捧腹大笑。

燕昭翎松了拽着宫悯头发的手悬在半空,微妙的震感从他肩膀上传达过来。

有些痒。

他轻抿了下唇。

这么快的投怀送抱,这么的不矜持,这么的……

宫悯笑完,和他解释。

那歌说的是一对家境贫困的夫妇,丈夫想为夫人寻一头钗,却因囊中羞涩,几番周折,亲自为妻子磨了一支钗子。夫人得了那钗子,心中不甚欢喜,便写下了此曲,意为铁杵磨成钗,礼轻情意重。

这歌赞扬这对夫妇情深意浓,琴瑟和鸣,情人眼里出西施,灯下美人,是说那丈夫哪怕是在烛火之下,也觉夫人貌美,实际上夫人的脸已是毁了容的。

二人间的情深令人动容,此曲也广为流传。

不想,因宫悯哼的调子暧昧缠绵,燕昭翎听那片面之词,思维发散得厉害。

听完宫悯的话,盘旋在燕昭翎心头上的那点旖旎霎时间散了,他脸色难看。

“王爷。”宫悯把转身挥袖要走的燕昭翎拉了回来,一双清透的眸中浮着些许光泽,笑意还未散尽,“王爷——”

燕昭翎背对着他,“出去。”

“小羽毛。”

燕昭翎顿在了原地,背对着宫悯的耳垂还泛起了薄红,通身火烧火燎。

“怎的脸皮这般薄?”宫悯抬手碰了一下他耳垂,烫得很,“我又不曾笑话你。”

“啪”——

燕昭翎拍开他手,捂着自己耳朵,扭过头来,恹恹的垂下了眼,“夜深了。”

“王爷要就寝了?”

“嗯。”

“那……”

宫悯弓着腰凑到了他眼前,仰着头看他,燕昭翎心下一跳,抬眸看向他。

宫悯牵唇一笑:“可算是舍得看我了?”

燕昭翎睫毛轻颤了两下。

夜色沉寂,宫悯走后,燕昭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他手往被子里探去,不曾感觉到有何动静,但先前那会儿,他是好像有点感觉了,没敢说,他怕宫悯猴急的来扒他裤子。

*

船上潮湿气重,江边的风吹着也冷些,黎明时,天还未亮,甲板上已经有了一道颀长身影,燕昭翎站在船边,看着江景,船员知晓他身份尊贵,看到他都未曾来打搅。

直到一位随行的文官出来,到了甲板,和他碰上,道多谢他昨日派人送去的吃食,吃了感觉好多了,燕昭翎这才知道,宫悯昨夜说的什么背着旁人给他开小灶,也是逗他的。

不仅他,另一位大人也有。

这一碗水倒是端得平。

随行以来,文官待他虽不至于惧怕,但也是生疏的,他与对方亦是如此,没成想这反倒成了破冰的开端。

燕昭翎知道宫悯用意。

同行官员,若一直这般僵着,办起事儿来也麻烦些,可他宁愿麻烦些,也不愿宫悯为了他去讨好那些个人。

“嗯?”宫悯眼底倦怠,是从船舱里出来寻人的,燕昭翎让他不必做那些还安在他名头上,他随口道,“不过顺手罢了——此处风大,进去吃些东西吧。”

他看起来没个正形,外边却是整理得有条有理的,头发也梳得整齐,很是注重细节,也正是这般,让他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的贵气。

进了船舱,宫悯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了燕昭翎一个饼。

燕昭翎手背苍白,青筋很显眼,他拎着饼,也没吃,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忽的阴阳怪气问他:“这些也给那些个大人备了?”

船舱里头只有两人,别的大人和他们用膳不在一块儿,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人伺候,燕昭翎不会不知道。

宫悯抬眸,说没有。

燕昭翎拎着那个饼,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宫悯道不喜欢饼,还有肉包,他伸手道:“那饼王爷不喜欢,便给我吃吧。”

燕昭翎看了他手片刻,他知那手常年都是温热的,每次给他号脉都轻飘飘的,挠得人心痒痒。

宫悯悬空得久了,就把手给收回去了,手肘搭在桌上,也就那般看着他:“王爷又吃什么味儿呢,我与他们,和我与王爷又怎能相提并论。”

吃味儿?他吃味儿?他什么时候吃味儿了?

“休要胡说。”燕昭翎把饼递给了他。

不能相提并论——这话取悦到了燕昭翎。

宫悯没有伸手接,燕昭翎以为他又戏耍自己,抬眸时瞥见一道黑影凑过来,宫悯双手撑在桌上,上半身越过了桌子,叼着了他手上的饼。

四目相对间,燕昭翎呼吸陡然一滞,心跳也似是漏了一拍。

他靠近的太突然了,呼吸都落在了他指尖,滚烫得像是一把火,一句“没规矩”都说不出口。

宫悯叼走了饼,他手放在了桌下,指尖在衣裳上擦拭了两下,面上不动声色。

用过餐,宫悯拿出了一本本子,做日常记录,他用毛笔沾了墨:“这两天夜里有没有什么感觉?”

“并无。”

宫悯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因他这句话答得太快。

此行路途遥远,车马慢,水路多,赶路枯燥,但从那夜之后,燕昭翎是算不得枯燥了,他怀疑宫悯在勾引他,但他没有证据。

一次宫悯晚上来时,他听到他和门外小厮聊天,那小厮问他怎的夜夜来,他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的想,若他敢说来看病,今晚便叫他出不了这门。

随后,他听门外宫悯道:“那可不,王爷一刻也离不得我。”

“咔”的一声,燕昭翎手中茶杯多出了一道裂缝。

他眯了眯眼。

竟如此不加掩饰的宣誓主权。

宫悯推开门进来,他紧盯着宫悯,从门口到他坐下。

“叫王爷等急了。”宫悯放下托盘道。

若宫悯坦白,他是从,还是不从?

从前他没考虑过这个事儿。

思及自身身体,燕昭翎眸色暗淡。

几日后,船停靠上岸。

当地知州前来迎接,未曾大摆筵席,城中大多粮食都已用于接济百姓,抵达所到之处后,一行人各司其职的忙了起来。

太守一事,燕昭翎还需彻查。宫悯每日跟着太医去往隔离区,看那些得了传染病的人,得此症状,先是发热,再是身上皮肤溃烂,里头一条街都是臭烘烘乱糟糟的,十几二十人躺一屋子,每日都有人麻木的蒙着面抬着尸体往外走。

何为地狱,人间亦有炼狱所在。

宫悯名中,悯之一字,是父亲望他对世间存有怜悯之心,父亲待他向来严厉,只是他生性不喜受约束,后来许久以后,见识过苦难,他才终于懂得了父亲所盼之意。

从那处回来后,宫悯换了衣裳,在屋子里忙到了半夜,地上扔了好些纸团,房间门打开,一个纸团正好扔在了来人的脚边。

燕昭翎弯腰把纸团捡起,抬脚走到了桌前,影子落在了桌上:“听说今日你们那处有动静。”

宫悯放下毛笔,“这事儿拖得太久,人心不安罢了。”

“明日本王带人随你们前行。”

宫悯笑了声:“你带人去,只怕是叫人更加惶恐。”

燕昭翎没再提,“不早了,歇息吧。”

“王爷先歇息去吧,不必管我。”

这边惯常下雨天,这两天下些细雨,屋顶瓦片漏了水,全滴床上了,今晚只能在这书房里凑合上一晚。

“本王见你屋中漏了雨。”燕昭翎说。

“嗯,今夜便不回去了。”

换之前的话,他约莫是要往燕昭翎屋里挤的,不过这些天接触的病患多,虽洗了澡,还是不大放心。

燕昭翎顿了顿,道他可以先去他房中歇息。

“我记得……”宫悯放下书,道,“王爷房中只有一张床,我若是去了,睡哪?”

“自是床上。”他道,眼下不必不讲究此事。

“王爷这般盛情邀约,想对我做些什么啊?”宫悯似笑非笑道,手搭在后颈活动一二。

燕昭翎:“……”

他不动声色道:“这话该本王问你才是。”

“王爷莫要污蔑我……”他挑眉道,“我要想做些什么,用得着这般拐弯抹角?”

“王爷可小心点护着自己。”宫悯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嗓音里带着些许的倦意。

燕昭翎:“……”

这话听着莫名叫人有种发麻的感觉,好似他真的会做什么一般。

怎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般话。

朝廷派人来治病,来了这半月,也只能延迟他们死亡的时间,得了病的人,有些已然放弃在等死,也有些情绪大的,情绪容易传染,这种时候便有人容易一点摩擦闹事。

燕昭翎派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人跟着宫悯,护他周全,这两人跟他们主子一样,话少得闷。这日午间,放粥时,突生变故,有人闹事,道听闻朝廷根本没打算医治他们,活着的人还不让出城,就是想拖死他们,让他们一城的人都死在这里边。

主持秩序间,两个文官首当其冲。

“诸位!诸位!请听我们一言……”

声音太吵闹,他们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了人潮中。

宫悯也受其害,被人拥挤着。

“宫大夫。”身旁的护卫道,“先从这边出去吧。”

人们惶惶不安,闹起来声势浩大,维持秩序的人手都不够用,“咚”的一声锣鼓响盖过了人声,他们声音低了下去,寻找锣鼓声的源头。

又一声响,这回更清晰了些。

锣鼓声先夺回了人们的关注,叫他们集中了注意力。

“各位。”清越的嗓音穿透人群,声线平稳又清淡,似安抚着慌乱的人心,男人玉树临风,站在人群另一侧的桌上,“我知道你们急,没有人想死——”

有人见过他,知道他是大夫,还会给小孩糖吃,说话做事都有人情味儿,为人也风趣,有他在,那死气沉沉的地方都有了点活气。对他有好感的人愿意听他说话,但也有人不愿。

“如今你同我们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我们要出城!”

“对,我们要出城!”

眼见人群又要躁动起来,马蹄声由远到近,拐角处,一人骑着马赶来,牵了下缰绳,马停在了不远处,一群人拿着兵刃把他们围了起来。

燕昭翎坐在马上,狭长眸子阴鸷一扫底下人:“谁人闹事?”

人群安静。

话本里,燕昭翎便是这般,以暴制暴,杀鸡儆猴,名声都烂到了泥里,宫悯隔空与燕昭翎视线交汇,燕昭翎没再出声,宫悯让大家听他一言,这回人安分了不少。

宫悯道他见过瘟疫,兵戎相向最终只是为伤人伤己,这种时候大家散了,便是真的没家了。

他还说了些名声远扬的事迹,别的不好使,这传闻在他们里边是好使的,“最难的不是外力,是人心,人心若不坚,对大家也是一场磨难……”

他安抚了他们几句,瞥见人群中一张张脸面色已有动容,有人高声问话,宫悯也都一一答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们在这儿,便已是朝廷的意思。”他道。

燕昭翎坐在马上,听他这好一番的演讲。

先理解共情,再安抚人心,最后抛出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头脑清晰,手段了得,说不定将人骗了,人都还给他数钱。

这软硬兼施下来,人群压抑多日爆发的情绪总算是被压了下去,宫悯跳下了桌,感觉额头上有东西,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血。

嘶……

马蹄声接近,停在了他身旁,燕昭翎夹着马腹,垂眸看着他,伸手:“上来。”

宫悯握住了他的手,踩上马镫,翻身坐在了他身后。

他道:“坐好了。”

宫悯“嗯”了声,环住了他的腰,燕昭翎手一抖,马头被扯得仰了一下,马哼哧的喘了口气,燕昭翎稳了稳手,牵着缰绳驾马离去,行至无人处,宫悯闭了闭眼,脸侧贴在了他后背上,温热的气息传达过来,叫人格外舒坦,燕昭翎牵着缰绳的手收拢,背脊僵直,一动不动。

“王爷最近瘦了?”宫悯量了下他的腰。

还在大街上呢,就敢这么放肆,啧,当真是……不知羞。

“别乱碰。”他沉声道。

宫悯便松开了他。

马跑得不快,但是颠簸,身后的体温陡然远去,燕昭翎心也跟着一空似的,他低头看了眼空荡荡腰间:“坐的稳?”

他又没叫他松手。

“勉勉强强。”宫悯道,“王爷这般贞洁烈男,以免王爷觉着我在占王爷便宜,就这么坐着吧,这马跑得也不快,摔下去不疼。”

燕昭翎:“……”什么贞洁烈男。

他额角鼓动了两下,一手松了缰绳,另一只手摸到宫悯的手,放了回来,“免得说本王欺负病患。”

宫悯手懒洋洋的没什么劲儿,轻而易举的被他拉了回去,他下巴搭在了燕昭翎肩头,轻声问道:“万一我是有在占王爷便宜呢?”

燕昭翎绷直了唇角。

看吧!这狼子野心已经不加掩饰了。

他还能怎么办?还能把他甩下马不成?不也就只能叫他占了。

宫悯是狼子野心不加掩饰了。

懒得掩饰。

燕昭翎每次的反应,都很有趣,也是很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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