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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折(第十六场) 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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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儿都不知道还能怎么跟菊香说眼看帖木儿已经朝她这边走过来要是还在这里跟菊香冷眼相向言三语四不迎上去打招呼那像什么话?

想了想人是不可能讨好所有人的菊香要怎么想回去要跟他家少爷怎么说只好随他的便了。于是匆匆交代了一句:“你回去好好照顾你家少爷吧等他睡醒了我再去看他。现在我要去招呼客人了。”

菊香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走掉了。

秀儿也有点来气了他主子倒服服帖帖的就这小跟班倒越来越厉害了也不知道是纯粹替他主子打抱不平呢还是有别的原因。不过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帖木儿已经走过来了。

因为想抓紧排戏秀儿本没打算跟帖木儿出门的只想着在自己屋里陪他说说话然后就让他回蒙克府里待着他身体才刚好一点还需要多休息。何况他的身份这么敏感也最好不要在外面乱晃。

想不到帖木儿一进门就兴冲冲地提议:“今日天气好带你出去玩玩。”

秀儿忙推辞:“今天就算了吧你师傅还在那府里呢。你其实不该来的这下你师傅又要怪我了。”

帖木儿笑着告诉他:“师傅一大早就去抱朴院拜访老真人了那两个人碰到一起就在树荫底下摆上一盘棋一下就是一天。”

“山中神仙就是这样子的等他们一盘棋完看棋的樵夫手里的斧头把手都朽烂了。”秀儿一副神往的样子。

两个人谈笑了没几句秦玉楼就进来了。这回可不比往常很恭敬地行礼还说了一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子勿怪”之类的客气话。

帖木儿自然要说明来意秦玉楼听了。眉开眼笑地说:“公子好雅兴这样的天气正该出去游赏才是。”

秀儿简直傻眼了昨天晚上秦玉楼见她去了谢吟月那里一整天还特意提醒她要抓紧排戏。后来听说是跟谢吟月商量打擂事宜兼学南戏去了。这才没唠叨地。今天居然怂恿她跟帖木儿出去玩没搞错吧?

不过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像帖木儿这样的身份大概是秦玉楼自从业以来见过的来头最大的“贵人”。若秀儿能傍上左相公子也就是说。若芙蓉班能有这么一个后台在大都谁还敢惹?曹娥秀和阿塔海交往秦玉楼不支持那是因为阿塔海乃有妇之夫曹娥秀跟阿塔海是在跟左相府小姐抢男人。秀儿跟帖木儿的意义完全不同帖木儿可还是未婚的公子。

虽然心里有诸多疑虑。在帖木儿的盛情相邀和秦玉楼地一再怂恿下秀儿还是跟帖木儿出了门。

在车上秀儿决定跟帖木儿好好谈谈。如果他对自己的处境没有清醒地认识。她只好亲自充当这个唤醒梦中人的角色。老是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话说起不好听总比送掉命要好。

于是“咳咳”某人先坐正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道:“帖木儿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我现在……什么处境啊?怎么听起来这么严肃好像很不妙?”

“本来就很严肃。很不妙!”

“哦愿闻其详。”

见他那一副调侃的样子显然根本没当回事秀儿着急地说:“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你父亲在江南这边……”

“名声很臭。很遭人恨对不对?”

“你明明就知道嘛。”秀儿也不想说些违心地话安慰他。否则就根本不会开口了。

帖木儿点了点头说:“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和师傅来这里为那些枉死的人作法度呢?”

“光那样是不够的死者就算被度了也平息不了生者心里的仇恨。”度这种事太虚幻怎么安慰得了失去亲人的痛?

“那他们要如何?”

秀儿叹息着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如何我只知道这仇恨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化解。也许再过几十年等这一代人也随那些枉死地亲人而逝历史的血迹才会慢慢淡去恨与痛才能渐渐被遗忘吧。而现在当恨意还远未消饵的时候怎样能让你父亲痛他们就会采取怎样地方式。”这样说够直白了吧?

帖木儿轻轻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死?”

秀儿急得快说不出话来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死?那我还不如让自己死了好让我去替你死!问题是他们不会接受。他们杀不了你父亲但若能杀了你让你父亲老年伤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相信我他们很乐意做的。”

“这个我知道。”帖木儿竟然望着窗外一排排迎风飘舞的杨柳很平静地说。

秀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你知道你在南方处境很危险?你知道反元复宋的组织从未停止过活动?”

“你说的这个组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江南百姓有多恨我父亲不夸张地说已经到了人人得而诛之地地步。别忘了我曾在杭州待过一年。”

秀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带着隐忍的怒气地问:“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对这些根本无所谓如果他们找来你就引颈就戮用你的血用你的命来替父谢罪代父还债?”如果他敢承认她会立即跳下车去从此跟他分道扬镳永不再见。因为一个连自己地生命都不爱惜的人不会爱别人也不值得她去珍爱。

帖木儿却好像看穿了她地心事起身跟她坐到一边伸臂把她揽在怀里说:“不瞒你曾经我的确这么想过。但那是以前。从现在到以后永远不会了。”

秀儿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他语调舒缓地告诉她:“刚来杭州的时候听师傅讲扬州三日屠杭州七日火我就知道这里地人必然恨极了我爹。师傅肯定也心里有数所以他没告诉道院的人我的真实身份。只说我是他的徒弟本姓柯法名初谭。一个小徒弟的身世也没人会去调查。所以道院的人的确不知道我是谁地儿子。但杭州的百姓其实是知道的。”

秀儿急急地问:“是现在知道还是以前就知道了?”

“以前就知道了。我曾告诉过你我在道院的那一年师傅后来云游访友去了。那时候我基本上每天都在抱朴道院遗址上打坐运功。或停下来读经。当时就有一些上山的人看我总坐在那里好奇跑去问我。我从不隐瞒自己地身份每次都如实地告诉他们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原来杭州人一直都知道窝阔台的独子就在抱朴道院“那一直都没人去骚扰你也没有刺客去杀你吗?”

“没有从来没有!他们只是默默站在一边。听我念经听我为那些枉死在我父亲手里的人度他们最多只是叹息然后悄悄走掉他们甚至从没有骂过我一句。”

秀儿听呆了。难道是她想错了。这里的人对几十年前生的大屠杀早就释怀?

帖木儿还告诉她:“有一次我一个人在扬州地万人坑边念经度那天太阳很大我的身体又比现在差得多一下子晕了过去。迷糊中听到有人说这人是窝阔台的儿子他是来这里为他父亲忏罪为死人度地。他们把我抱到阴凉处给我喂水为我打扇直到我清醒后他们才走。我向他们道谢没人搭理我但我昏过去了他们会来救我会小心照顾我秀儿他们不恨我。我还听见他们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父亲在这里制造万人坑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知道什么?何况我还这么诚心替父亲忏悔他们早就原谅我了。”

说到这里帖木儿眼圈红了秀儿也鼻子酸酸的过了半天她才轻叹着说:“江南的百姓实在太善良了。”

帖木儿点头道:“哪里的百姓都善良他们是最宽容最懂得感恩的人只有那些利欲熏心地人才会丧尽天良。”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有点压抑不住地激动秀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江南这块被他父亲血洗过的地方这些在他父亲率领的蒙古铁蹄下苟全下来的人在一个诚心忏悔的孩子面前尚且肯原谅还在他遇到危急时给予了无私地救助。可是他的家人他父亲地妻妾却从襁褓中就一直残害他仅仅只是因为女人之间的争宠和嫉妒吗?也许还有民族歧视吧不甘心克列家族将来落在一个下贱汉女生的孩子手里。也许在她们眼里这种和汉女生的杂种根本就不配做克列家的后人所以她们欲除之而后快。

窝阔台自己是不是也有点嫌弃他的汉人血统呢?一直以来秀儿都对这一点不是很理解像窝阔台那样强横的人居然会治不了家会管不了自己的姬妾会没用到保不住自己的儿子!

会不会他那时候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这个带着下贱血统的儿子尤其还是一个被他当猪猡一样斩杀的民族的后裔?那时候他五十二岁一个汉族妾给他生了儿子他可能会想既然家里有女人开了胞其他姬妾也会6续跟着怀孕的。而他真正期待的是纯种的蒙古后裔最好是来自蒙古贵族家庭的女人给他生的贵子。

可是事情却没有照他想像的去展那些蒙古姬妾一方面容不下他带着汉族血统的儿子一方面自己死都不下蛋。他后来终于醒悟了如果再任由那些姬妾为所欲为下去他会断子绝孙!所以当帖木儿快要被毒死的时候他才真的慌了到处延医问药总算把儿子的小命保住了。

想到这里窝阔台后来对儿子近乎卑躬屈膝一味阿谀讨好的态度有了合理的解释。如果仅仅是父亲对儿子的溺爱不至于此;仅仅是因为姬妾迫害儿子的愧疚也至于此因为那些事又不是他做的如果他曾一力维护儿子他问心无愧。

正因为他没有他在帖木儿幼小的时候不曾全力保护让儿子差点夭折所以他愧疚他觉得对不起儿子这才有了后来种种溺爱纵容到不可理喻的行为。

秀儿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但帖木儿会对父亲如此冷淡肯定不仅仅因为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被父亲的姬妾迫害过吧?聪明如帖木儿肯定猜得到父亲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所以他才会对父亲冷淡对家庭绝望对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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