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竹马是人外怎么办（二）

07.

孤儿院的每一个冬天,小怪物都为小猫下一场雪。

舒棠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笨了，她知道了圣诞老人不存在。

偶然一次，小猫半夜偷偷睁眼。

她看见圣诞老人没有长胡子,而是长了一副小怪物的样子。

小怪物认认真真地往她的袜子里面塞她想要的那只闹钟，板着还有点婴儿肥的面颊，明明有点凶的样子,但是在灯光下看上去很温柔。

小猫缩回了被子里，她觉得小怪物真好。等到小怪物穿着睡衣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睡在她的身边后,小猫滚进了小怪物的怀里。

小怪物很奇怪她冬天为什么要抱着他睡,但还是抱住了她。

小舒棠想：新年真好呀！

孤儿院里度过的童年应该是很凄苦的,但是小猫有一个可以许愿的小怪物，饿肚子的时候可以和小怪物一起去抓鱼吃,孤单的时候也可以靠在一起说心事。她没有亲人,小怪物也没有，于是他们就成为了最亲的人。

他们一起读了小学、初中。

然后,在小怪物的逼迫下，小猫放弃了最喜欢看的电视剧，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埋头苦学,终于和小怪物考进了同一所高中。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也慢慢地长大。

初三的那一年暑假,小怪物的个子已经接近门框那么高,小猫还是个矮个子。

小怪物看她总是要低头,因为她腿不够长，他总是认为她走得太慢,于是就很喜欢拎着猫走，她小小一只，携带很方便。就像是一个刚刚好的温水壶。

小怪物想要走到哪里,就把小猫揣到哪里。

08.

只不过，伴随着他们渐渐长大了，也会带来一些烦恼。

他们两个人的小房间挨在一起，从十岁有了自己的房间开始，他们就没法一起睡了。但是小猫会趁着阿姨不注意，隔三差五就从窗户上翻进来，钻进小怪物的被窝。

一直到整个初中，他们俩还是同床共枕的。

但是初三这一年的夏天，小猫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他们之间这样下去不合适了。

小猫振振有词，说自己长大了，和他不是一个性别的，以后不能睡在一起了。

她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都薅走了。

小怪物闻言，抿唇。

——从前夏天孤儿院的风扇不管用，她热得难受，爬窗户都要翻过来抱着他睡。

——现在不需要了，就开始男女有别了。

小怪物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但是小怪物只能下雨下雪，不能让太阳更大一点，让隔壁的猫热得受不了回来找他睡觉。

于是他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一整个夏天，都一个人睡。

她还开始躲着小怪物鬼鬼祟祟地去商店买东西，因为孤儿院的阿姨告诉她，她现在要穿内衣了。

小怪物因为某种原因，一整个夏天都很生气，一直都面无表情，虽然发现了她偷偷摸摸的行为，也因为生气没有主动去问她。

只是在某一天小猫起身去够东西的时候，少年一转眼，就看见了她衣服下面透出来的青涩弧度。

少年愣了一下，立马移开视线。

小怪物的耳鳍开始有点发红。

但是在她发现之前，小怪物谨慎地把耳朵嗖地收了起来。

小怪物大概知道了为什么。

他开始蹙眉，时不时把她的衣服整理好，或者在她伸懒腰的时候，遮住别人的视线。

知了叫个不停，夏季变得有点焦躁。

但是隔壁的小猫还在哼着不着调的歌曲。

青春开始的夏天，豆蔻年华倏忽而过。

09.

进入了高中之后，学校要求所有人都要住校。

他们不得不分开，这件事让小怪物的心情更加差了，在外人面前面无表情的小怪物，在帮她把书包和被褥搬到了宿舍后，话多了起来，叮嘱了她很多。

别人问舒棠：那是不是你的哥哥呀？

小猫说是，但是小怪物不知道为何有点不爽。

不过少年也只是沉默地盯着小猫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好像除了兄妹，他们暂时没有别的关系可以形容彼此。

……

随着住校和融入新的集体之后，他们的关系并不如小时候那样亲密了。

长大了的小怪物，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异常，他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被人排挤，像个透明人一样被边缘化了。

他长得好看，第一次考试就拿了年级第一，在操场开大会代表高一年级讲话的时候，少年俊秀冷漠的眉眼，像是一把尚且青涩的剑，锐气逼人。

小猫时常从别人嘴里听见他们议论祝延的声音，如果不是因为小怪物的气质非常的冷漠，一定有很多人围绕在他的身边。

小猫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祝延的名字，偶尔她也会觉得有点失落：因为小怪物看上去不像是小时候那样需要她了。

而且再也不会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像是小时候那样形影不离了。

她以前觉得长大很好，上高中也超级棒，但是现在好像也觉得有点烦恼了。

……

小怪物也有这种感觉。

他们分别住在两栋宿舍楼里，只有在周末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回孤儿院，或者去做兼职，其他的时间里，他们在同一个教室，但是隔得很远。

他明显感觉到小猫不再热衷于待在他的身边了，尤其是和从前的亲密无间比起来，小怪物能够明显感觉到那种生疏。

他无数次想要问小猫，但是每次小猫都会找借口跑开。

于是，在某一天放学的时候，少年抓住了小猫的书包，单手就把她给拽了回来。

舒棠不明所以。

但是少年已经逼近了她。

他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舒棠第一次发现，原来长大后的小怪物，长得这么好看。

少年凑过来的脸蛋漂亮至极，蓝色的眼睛盯着她，蹙眉的样子有点严肃，身上还有干净好闻的气味。

她如此熟悉眼前的这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靠近之后，变得这么别扭。

她抱怨着他靠得太近了，抓过书包就跑。

——但是心跳的速度快得要命。

10.

高一的第一次期中考试过后，小猫的书包里，掉出来了一封情书。

刚刚好被小怪物捡到了。

小怪物冷冷地看着那些示爱的词语。

表白的人是传说中的校霸，据说打架特别厉害的小混混。

他想要在巷子口去堵小猫对她表白。

但是谁知道，最后见到的人，是黑暗的角落里的小怪物。

善于伪装的小怪物是所有人心中的标准优等生，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他的校服衣和不良少年不一样，永远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在其他人的心中，这样冷漠孤高的优等生是肯定打不过不良少年的。

但是伴随着一声尖叫，小混混连滚带爬地爬了出来。

优等生面无表情地扫过一眼，有点嫌弃他弄脏了小猫的书包。

尽管解决得很顺利。

但是小怪物心情特别差。

那整整一个月，外面都是雨，大雨，小雨。

在舒棠和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大雨转成了暴雨。

在舒棠问别人题目的时候，暴雨带上了闪电和狂风。

小怪物跟在了背后，默默地保护着她。

但是少年也会冷冷地想：小骗子。

——小时候的诺言，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

和从前一样，小猫是非常受欢迎的。她性格很好，成绩也不错，最重要的是笑起来非常可爱。

很快，又有一个打篮球特别厉害的男生，开始偷看舒棠。

男生经常三番五次地在小猫面前炫耀自己的球技。

小怪物冷笑：开屏的孔雀。

男生邀请舒棠去看他打篮球，舒棠本来想要拒绝，结果这场球赛是班级赛，全班都要去，她也就一起去了。

小怪物看着天空，觉得今天晴空万里，实在是个坏天气。

小怪物破天荒地出现在了篮球场上。

于是昏昏欲睡的小猫，眼睛亮了起来。

她觉得奇怪：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打篮球呢？

不过，在小猫的眼里，自己的小怪物是无所不能的，小时候就可以给她抓鱼吃，她许的每个愿望都可以帮她实现，学会打篮球当然也很简单了！

小猫亮晶晶的眼睛一直追着他，像是有整个夏天的星星碎在里面。

小怪物的嘴角上扬。

回头又抿紧了，想要表现得矜持一点。

但是还是忍不住嘴角弯起。

这场篮球赛后，她兴高采烈地凑过来，他们说说笑笑地往教室走，是许久没有的亲密。

小怪物低头凑过去，要她喂雪糕吃。

小猫只有一根雪糕，着急去追着咬。

于是，他们同时咬住雪糕的时候，视线就撞在了一起。

少年运动后的呼吸声沉重而稍显急促，但是眼睛很清澈。

香草冰淇淋在他们的唇齿间融化。

她的心跳也开始加速。

少年专注着看着小猫濡湿的发丝还有圆溜溜的眼睛。

他垂下眸子，吃掉了半截雪糕。

他说：“很好吃。”

……

就这样，受欢迎的小猫，身边所有的早恋萌芽都被掐死在了腹中，一切桃花都被高个子的小怪物挡光了。

青涩的青梅酒，加入一点点的糖，就可以缓慢地发酵。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再也不像是从前那样自在了，各自都有了一些心思和小秘密。

就连一起补习的时候，偶尔他蹙眉去和小时候那样，敲她的脑袋，两个人都会愣住，然后莫名其妙地对视在一起；

偶尔肩并肩走在一起，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她、避免别人撞开她的时候，他们都会因为这样的接触而不太自在。

那些从前习以为常的亲昵，好像再也没有办法以平常心相对。

小猫理所当然地全都推到了小怪物的身上。

她抱怨他，最近奇奇怪怪的。

但是她说得越大声，其实是因为自己越心虚。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滑走。

一直到考完试，搞大扫除的时候，舒棠摔伤了膝盖。

长大了一点的小怪物就像是一座孤高而沉默的雪山，蓝色的眼睛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他沉默地看着小猫，发出了一声冷哼。

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浑身上下都在说她笨。

小猫发现，长大后的小怪物，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身上还有干净好闻的气味。

他穿着蓝色的校服，生涩的喉结已经渐渐突起，身高也开始拔高，有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气息。

小猫立马把视线从他的喉结上移开，莫名其妙有点不好意思。

她抱怨着他笨手笨脚，缩回来腿、不肯让他涂碘酒。

少年蹙眉，修长好看的手抓住她的腿，轻松就让她动不了了。

他低声让她乖乖把腿放在他的膝盖上，不要乱动。

她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解一道难题，她嘴上抱怨着，其实不太敢看他。

因为阳光下的少年，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眉眼，格外的专注沉稳。

11.

舒棠的反应很慢，他们一直这样别别扭扭地持续了很久。终于在高二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有点，喜欢自己的小怪物了。

但是这件事，小猫总是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们两个人太熟悉了。

直到前年的暑假，他们俩还经常一个被窝里睡觉呢；她换的牙，还是小怪物亲自丢去大海里的呢。

她小时候经常觉得小怪物是她的另外半边身子，小怪物的鱼尾就是她的鱼尾。她喜欢小怪物这件事，就像是左手爱上右手一样奇怪。

彼此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人，还会产生爱情么？

小猫在补课的间隙，突然奇想，问小怪物：牙刷要是爱上了牙杯怎么办？

少年回过头来。

今年他又高了一点，看上去更加冷峻了。

少年认为她在胡说八道，目的是为了逃避写试卷。

他让她乖一点，写完了这一张，等到回孤儿院就和她去海边抓鱼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在小猫身后的小马仔，因为身高、智商、体力等等方面的优势，在长大一些后，成为了他们中间更加成熟一点、扮演着“哥哥”角色的那一个人。

他总是要想得更多、照顾的更多一点。

她看了他一眼，嘀嘀咕咕起来，嘴里说着什么六岁那年，什么答应她了的之类的。

小怪物蹙眉：是答应她给他当马仔那件事，还是十匹马，还是每周一条鱼？

——六岁那年，他答应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到究竟是哪一件。

小猫却嘀咕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她想：六岁那年答应她给她当老婆的承诺，他一定是忘记了。

……

学业繁重，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要不停地刷题目，写试卷，高中的生活平凡而乏味，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阴天和雨季。

但是偶尔，小猫也会在休息的间隙，盯着少年的侧脸发呆。

有一天，小猫在他的旁边，若无其事地问：

她要是喜欢一个人，想给他写情书表白怎么办？

这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小怪物的手一顿。

他想：喜欢谁？

小怪物捏紧了手心，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少年苍白的唇紧抿，但是表面上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和从前一样告诉她——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早恋影响学习。

小猫悄悄打量少年的表情，发现他看上去云淡风轻。

长大后的小怪物很难猜出心思了。

猫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狂风大作，有点垂头丧气。

这一周都是很坏的天气。等到到了周末回家的时候，舒棠站在宿舍门口，才发现自己的雨伞被偷了。

她着急要去找祝延，因为他们答应了在十分钟后会和。

她着急的样子，落在了小怪物的眼中。

小怪物远远地看着她，没有走上去。

她喜欢谁呢？

他为她留在了陆地上。他们一起度过了十几年生命的大部分时间，为什么又要丢掉他呢？

他想：坏猫。

但是在舒棠准备冒雨跑出去的时候，小怪物还是出现了。

他撑着那把蓝色的雨伞，沉默地让她拿着伞，背着她步入了大雨当中。

就算是她说她有了喜欢的人。

小怪物也无法不管她。

少年闷闷的，一声不吭。

在风雨当中往前走。

小时候，他们都希望长大。这样可以变得很厉害，保护他或者她。

可是等到他们长大了一点点，他们又想要回到小时候，一起窝在孤儿院的小床上，靠着彼此一起看雪花落下。

她趴在高大的小怪物肩膀上，撑着雨伞。

她恍惚间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就好像从六七岁的那年的绵绵细雨，倏忽就走到了十六七岁。

她趴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人鱼熟悉的、极低的体温，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安心。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发现自己就像是左手喜欢右手那样地喜欢他。

于是，她小声地、悄悄问他：

“祝延祝延，你说不可以和别人早恋。”

“那和你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