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前韵

第3章

孟梨枝回：“不想……”

感觉裙脚被人轻轻拉了下。

她没低头去看，背很僵直。

“那你告诉本王，你跟许嫣如到底是什么关系？”顾旭渊看着她。

“没什么关系，我确实是去宝春楼给她看伤的。”

“确定？”

“嗯……”孟梨枝点点头。

“还不承认，”顾旭渊扯了下唇，“看来，只能上刑了。”

空气陷入死寂，审讯室里的血腥味好像在变浓，孟梨枝是医者，对血并不惧怕，她救过垂死的伤者，也看过比这审讯室里挂着的那两个受刑者更血肉模糊的人，可是此刻，喉咙缓缓迟钝地吞咽了下。

再次感觉到裙脚被人拉了下。

有两个狱卒走过来了，手里拿着铁链。

孟梨枝开口道：“王爷，你这位手下昨日是不是吃鱼刺卡住了？到现在鱼刺也还卡在喉咙。”

孟梨枝说这话时，扭头看的是陈霰，陈霰愣了愣。

顾旭渊跟着转头看陈霰。

“还真是……”陈霰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喉咙，“你怎会知？”

“我是医者，从你的脸色观察出来的。”孟梨枝说。

“……”

除了这个原因，也不可能是其他原因了，除非他陈霰跟这个孟梨枝暗里有过深的关系，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他昨日食过鱼，还知道他被鱼刺卡住了，这事不是多大的事，吃完了鱼还有公务要忙，他并未没告诉过旁人。

“真被鱼刺卡着了？”看陈霰的反应，似乎确有其事，顾旭渊淡淡看去一眼。

“是的，殿下！”陈霰抱拳回禀，“殿下，属下此前从未见过这位孟姑娘，太神了，真是她自己瞧出来的。”

“还卡着？”顾旭渊声音淡。

“是……”陈霰面色微赧，这事儿挺糗，不过确实还卡着，吞咽唾沫的时候会有异物梗塞感，但是影响不大，忙起来懒得去管，想着最多明日那根鱼刺会自己化掉。

“行。”顾旭渊挑了下眉，对孟梨枝问：“那小神医，这个症状怎么治？”

孟梨枝抿了下唇，“目前有两个法子，给他施针，二是，我给他推拿脖子，能将他卡在喉间的鱼刺疏通下去。”

“推拿脖子？”顾旭渊扯了下唇，“本王看你是想亲手杀了我这个护卫。”

“…没有。”

华安王也太瞧得起她了，她一看就不会武功，像是能随手拧人脖子的人吗？

“或者可以威灵仙两钱、乌梅半钱、砂糖三钱、食醋少许，加水煎汤，缓缓咽下，可以软化鱼刺，如果王爷不放心，可以过后让你的手下尝试我说的这个药方。”孟梨枝说。

似乎等不到过后，现在就想验证她是不是小神医，顾旭渊眺她一眼，吩咐道：“把她的药箱拿过来。”

“是，属下这就去拿。”陈霰抱拳应下，转身走了。

很快孟梨枝那个红木药箱被拿了过来，之前她和春荷被抓来大牢的时候，药箱被狱卒收走了。

药箱被放在了不远处那张长案上，孟梨枝提着裙摆绕过春荷晕倒在地的身体，走去到长案边。

顾旭渊回到长案后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他把腿抬起来懒懒搭在了长案上，抽走插在长案上那把青色匕首。

余光注意到他的这个举动，孟梨枝身体顿了一下，继续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针包。

陈霰跟着站了过来，警惕盯着孟梨枝的动作，手落在腰间的佩剑。

如果华安王怕她抹了他属下的脖子，那他会不会也怕她施针有诈？孟梨枝翻开针包，从里面取出一根最小的银针的时候，心里想。

拿好了银针，她看向陈霰。

陈霰也在顾虑，视线落在她手上那根银针。

这回顾旭渊倒是无所谓，他微抬下巴，“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施针？”

再次得到准允，孟梨枝点了下头，对陈霰说道：“请你把左手伸出来吧。”

既是顾旭渊吩咐的，陈霰没敢迟疑，将左手伸了出来。

孟梨枝上前一些，没去触碰陈霰的手，稍微看了一会，便找准了穴位，将银针插进了他左手虎口。

少顷间，陈霰感觉到喉咙产生了变化，先是觉得那处有些发热，之后堵着的梗塞感完全消失了，他一连吞咽了两下唾沫，发现真的不卡了，鱼刺掉下去了。

孟梨枝将银针拔出来，睫毛轻轻扇了下，说：“好了。”

“确实通了王爷，鱼刺下去了！”陈霰摸着脖子感叹道，“这小姑娘，医术果然了得啊。”

吃鱼被鱼刺卡住，民间其实是有一些简易的法子的，比如食醋或者用大蒜堵鼻子，他昨天都试了试，但一点没用，而这孟梨枝随便给他扎了下针，鱼刺轻松下去了。

顾旭渊沉默着，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半晌才懒嗯一声。

“那这刑法就免了。”

“暂且信你就只是一名女医。”

她就是只是一名女医。

孟梨枝想说。

“那王爷可以放我跟我身边的春荷回医斋了吗？”孟梨枝问。

顾旭渊看了看她，“不行。”

“得继续关着。”

“……”

*

长到这个年纪，孟梨枝便头一次要在大牢里过夜。

她和春荷重新回到了之前待过的那间牢房，只是春荷是被两个狱卒——拖过来的。

牢房的门被狱卒拉关上，传来铁锁锁上的响动。

空气静悄悄，等狱卒的脚步声行远，孟梨枝才推了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春荷，“他们走了，你醒来吧。”

春荷先睁开一只眼确定，松了一大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吓死人了，姑娘，还好你靠聪明才智让那个杀神放过了我们。”

“放不放过，还不知道。”孟梨枝说。

“姑娘不怕。”春荷又是这句话，她搂住孟梨枝，“你小的时候，芝娘不是找人给你算过命？说你虽然八字大，命中会遇到很多劫难，但是紫薇星居在身宫，遇到的劫难都会渡过去的。”

芝娘是孟梨枝的母亲孟远芝。春荷比孟梨枝要大上几岁，孟梨枝三岁时，她就被她家里人卖给孟远芝做丫鬟，几乎是陪着孟梨枝一起长大的。

“我不信命的。”孟梨枝说。

“当时给你算命的那位先生很灵的，整个嘉县的富贵人家上门去求他算，他都不轻易算的，是看在芝娘给他治过病的份上才给你算的，因为泄露天机会折寿，那位老先生一年只开张一次。”春荷嘀嘀咕咕说起来。

被关在这昏暗的地牢里，也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

也还好两人有个伴，地牢里很阴冷，两人紧紧挨着，到后面怎么睡着的并不知道，翌日清晨，一道铁链声将孟梨枝吵醒。

好像有新的“犯人”被抓进地牢，是个样貌有些清秀的男子，个子瘦高，他脚上捆着厚重的铁链。

天蒙蒙亮，地牢里的铜灯还燃着，孟梨枝看见狱卒们将他押进斜对面空着的那间牢房里。

孟梨枝无意跟对方对上视线，感觉到那双眼睛眼神有些怪怪的，很不自在，移开目光。

过了一会，有狱卒来送早饭了，狱卒将送的餐食放在牢房门口便走了，没说什么。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送来的餐不算简陋，她还以为在牢里只能吃上馊饭和馊菜，手伸出去将食盒拿进来打开，是两个冒着热气的包子，下面一层还有两碗蔬菜粥。

春荷睡得正沉，被孟梨枝摇醒，“怎么了怎么了姑娘？”

她声音带着惧怕，跟昨晚安慰孟梨枝的时候判若两人，明显是做过噩梦。

“吃早餐了，这是这里的狱卒送过来的。”孟梨枝将一个包子递到春荷嘴边。

在这牢房里待着，根本没有什么食欲，即便饿了一晚上了，春荷坐起来接过，不过什么时候都得注意饱腹，不然还没死于华安王剑下，就先饿死了。

咬了两口，春荷尝到什么味道，很是惊讶，“蟹、黄包？”

孟梨枝也在吃着包子，点了下头，“嗯。”

她也没想到会是蟹黄包，味道还过得去。

“不愧是华安王府的暗牢…………这伙食也有点奢侈了，在外面一个蟹黄包价钱死贵。”春荷腮帮鼓鼓地说，在吃到第三口的时候，她一下子顿住，蹙眉道：“姑娘，这包子不会下了毒吧？我在杂书上看过，官府有一种刑罚是用毒药弄乱犯人的神志，诱导他们说出真话。”

“不会。”孟梨枝道，“我用发簪试过了，没毒。”

春荷这才放心下来，“好好。”

放心把蟹黄包和那碗蔬菜粥全部吃完了。

菜粥也还是热的，吃完这一顿，两人都觉得有了许多精神。

在地牢里没有沙钟，只能通过地牢入口处漏进来的阳光倾斜度判断过去了多久。

应该是下午酉时了，孟梨枝在地牢的墙壁上用稻草粗略制成的笔头沾土灰画出第三幅画时，听见一个狱卒走了过来，将她们的牢房门打开了。

“孟梨枝，春荷，你俩可以走了。”狱卒说。

孟梨枝顿了下，扭过头。

*

日暮西沉，地牢光线昏暗，有狱卒在地牢四面添上铜灯。

灯具中火光跳跃，地牢的大门被人打开，传来沉闷的声响。

一片死寂肃冷，地牢里关着的犯人看见来者，神都紧绷如见鬼魅。

有一盏铜灯里的烛火被灌进地牢的寒风吹灭。

顾旭渊神淡，径直去往走廊尽头的审讯室，路过一间牢房时，脚步停了下来。

他扫了眼这间牢房。

这牢房里，三面墙都多了一幅画，像是怕被察觉到，画作者寻的边角落作画，含明隐迹。

“那画的什么？”顾旭渊问。

陈霰提着手里的铜灯走进牢房，很认真地将三幅画一幅一幅照亮观看清，先是沉默了一下，重新走出牢房对顾旭渊回禀道：“王爷，好像是人的内脏构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