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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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的手段确实神奇,即便是王书圣看着这幕画面,对颜瑟大师的眼光也极佩服,当然他佩服的依然是颜瑟,而不可能是宁缺。

只听殿前响起王书圣的一声断喝,微凉的冬风骤然加疾,有更多的云被风卷来此间,遮掩云后阳光,皇宫显得更加清幽。

云是一种很奇异的事物,当它数量少时,便是飘在晴朗碧空里的白云,当它数量变多,彼此重叠在一起时,颜色便会愈来愈深。

皇宫上空的云越来越厚,变成阴晦的乌云,随着云絮的游动,看上去就像是砚中的墨水,被无形的笔不停搅动着。

先前的白纸变成了砚里的墨水,那篇凌厉而潦乱的大狂草自然消失不见,然而就在下一刻,云层骤然变低,然后飞出无数墨团般的乱云。

每团乱云,便是一个潦草的字。

王书圣的狂草并没有消失,而是从云纸上的痕迹,变成了云墨,仿佛拥有了实质的能量,如雨般向着宁缺的头顶落下。

好神奇的手段!

宁缺脸色微白,识海里的念力拼命地向外输出,铁刀在身前挥舞,写出一道又一道的乂字符,将那些墨云形成的草字尽数斩成枯枝。

然而这片乌云覆盖了整座皇城,面积其广,其间隐藏着的大狂草至少有数百字,就这样不停地坠落,他能斩到何时?

铁刀破风而出,乂字符除草无声,那些潦草而威力恐怖的字迹,就像是真正的草一般,被收割切碎,墨云里落下的草字越来越密,仿佛无穷无尽,宁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只能凭借身周的符意苦苦支撑。

在战场里,唯一能够制约符道威力的便是念力,像乂字符这样威力巨大的神符,对念力的消耗大的难以想象,如果不是这样,岂不是只需要几名神符师便可以横扫整个人间?

对宁缺来说,他以往施符时很少感觉到念力的重要性,那是因为他自幼冥想,近乎苦思,念力的数量完全超越了普通的符师。而真正需要他写出无数神符的关键时刻,比如光明祭上战群雄或者长安城与观主一战时,他都拥有无穷无尽的念力来源——惊神阵和桑桑的神力。

今天的情况不同,面对着境界高深莫测的书圣大人,他必然要施出全力,却没有长安城的帮助,写出七道乂字符后,便感觉念力竟然有了枯竭的征兆!

颜瑟大师当年传他符道时,对这种事情自然早有说明,宁缺很清楚,符师耗尽念力是很常见的事情,更是最常见的死法,真正令他震撼的是,他写出七道乂字神符便将耗尽念力,对手在云间写了这样一篇数百字的狂草,居然神情不变!

宁缺很少遇见念力比自己还要雄浑的修行者,此时却发现,对手的念力数量竟是这样的恐怖,竟似比金帐王庭的那位国师还要更强大!书圣果然就是书圣,境界手段,在当今世间,确实都是超一流的水平!

宁缺知道必须早做决断,将手中的铁刀重重插入青石地面,借着身周空中的乂字符还在抵抗自云中落下的墨字草书,自大黑马背上取出弓箭。

他挽铁弓,搭铁箭,指向殿前石阶上方的书圣。

你念力再如何雄浑,这篇云间的草书再如何恐怖,待我一箭把你射个透心凉,你又能如何?

此时场间墨云乱飞,符意撼天动地,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楚画面,王书圣却把宁缺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这把声震世间的铁弓,王书圣的神情平静如前,没有任何惧意,就连警惕都没有,既然他要杀宁缺,又怎会想不到此人最强大的手段?

袍袖微拂,王书圣自袖中探出右手,向着空中遥遥一抓,竟从满天乌云里抓出一团墨云,然后向着宁缺洒了过去!

大泼墨!

这里是大河国,这里是书圣的主场,他岂能容宁缺放肆?

十余座宫殿,无数石像铜雕,随着书圣抓云泼墨的动作,陡然间散发出无数道庄严肃杀的气息,这便是皇宫大阵!

阵便是大符,大河国皇宫里的阵法,便是墨池苑历代宗师写出的大符,书圣今日抓云为墨,动殿为符,便要把宁缺当场镇压!

殿前一片昏暗,隐隐传来极凄厉的声音,所有视线都被书圣泼出来的墨云遮掩,就连空间都被墨云里的混沌符意所扭曲!

宁缺的铁箭已然离弦,却根本不知去了何处!

这便是对付元十三箭最有效的方法,如果你无法瞄准,如果你看到的空间都是假的,或者是扭曲的,又怎么能射中目标?

看着眼前的墨云,感觉着其间隐藏着无数混沌符意,宁缺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的无话可说。

书圣乃是书中之圣,颜瑟大师与卫光明在长安城北同归于尽,他便是人间硕果仅存的符道大家,宁缺想要追上他的境界,还需要时间。

宁缺眼见着便要被墨云里的符意击杀,但奇怪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意,显得很平静,只是显得有些微的失落。

王书圣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宁缺此生经历过无数险恶的战斗,要说与真正的强者公平决战,却只有雪湖上与夏侯的那一战,以及在长安城里与观主的一战。

与夏侯战时,夏侯伤势未愈,与观主战时,整座长安城以及城内的人们都是他的帮手,按道理来说,他今日面对王书圣,才是最险恶的一场战斗——对方真的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抓云泼墨,使出仿佛神迹般的手段。

宁缺眼看必败无疑,但他依然认为这是自己此生最轻松的一场战斗。

他放下已经失去意义的铁弓,自青石间抽出沉重的铁刀,右脚重重一踏,踩碎四块相连的青石,身形暴起,向着书圣冲去!

他腹内的浩然气完全暴发,无穷无尽的力量,灌注到他的身躯每一处,把他的速度被提升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宁缺冲进了泼墨般的雾里。

那片昏暗漆黑的雾里,有无数潦草的字迹,有墨里混沌的符意。

雾里的空气都已经扭曲。

浩然气遮掩着身体的每寸肌肤,却依然不足以完全隔绝那些恐怖的符意,衣服破裂,身体裂出细小的血口,血水溢出便被破碎成雾。

宁缺带着淡淡的血雾继续奔跑,挥刀斩向这片大泼墨。

每刀落下,泼墨里便被斩淡一分,皇宫上方灰暗的云层上,便会出现一道清晰的刀痕,露出湛湛青天,那里依然晴空万里。

王书圣的眉缓缓挑起,先前被宁缺神符割乱的白发在风中飘舞。

他知道宁缺修行过浩然气,知道此子已然入魔,但依然觉得对方是在送死,因为这片大泼墨里的空间已经然扭曲,莫要说宁缺,即便是轲浩然复生,也不可能拿着剑便这样冲过来,因为空间代表着规则的力量。

他觉得宁缺是在送死,于是决定再送宁缺一程。

一道雄浑的念力笼罩整座皇宫,泼墨的范围扩展的越来越远,暗淡的雾气弥漫殿前的广场,甚至将皇城角里那棵花树都渐渐淹没。

宁缺冲进了泼墨里,无数啪啪的清脆声音响起,那是冬风被他的身体带动,然后被泼墨里的扭曲空间和混沌符意割断的声音。

连风都能割断,更何况刀,更何况人?

皇城墙上角落里那株花树,有数根赘枝落下,显得不堪符意。

宁缺继续奔跑,根本无视这片恐怖的墨雾。

然后,他跑出了这片雾,出现在王书圣的身前。

雾里的扭曲空间和混沌符意,没有杀死他,除了最开始被割开的衣裳和小血口外,他的身上竟连一道新伤都没有添加。

皇城墙上角落里那株花树,安然无恙。

王书圣看着来到身前的宁缺,微微皱眉,沉默不语。

他觉得这件事情很费解,很没有道理。

虽然唐人确实不讲道理,书院更是以不讲道理著称。

但这件事情,真的太没有道理了。

宁缺不准备再讲什么道理,先前对话时,书圣说唐人不讲道理,他已经请对方讲过,那么这时候便不需要再重复。

他举起沉重的铁刀,向着王书圣斩落。

让宁缺握着铁刀进入身前一尺,当今世间除了那几名明宗强者和叶红鱼之外,谁还能是他的对手?

王书圣厉啸一声,提笔横于身前。

笔断。

王书圣被震飞,撞到正殿的圆柱上,喷出无数鲜血。

他是书圣,终究不是剑圣。

……

王书圣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苍老了很多,他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半根断笔,神情些惘然,因为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他对自己的符道境界非常自信,相信就算是颜瑟临死前的那一战,与自己的境界也不过差相仿佛,那么为什么他的弟子能够胜过自己?

宁缺为什么能够无视自己的大泼墨?

他看着宁缺问道:“为什么?”

宁缺想了想后说道:“大概是因为……你不能赢我。”

王书圣没有听懂,继续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赢你?”

这个时候,殿侧传来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必须相信,因为说话的人显得那样的理所当然,因为她的话就是天理。

“因为我不想你赢他。”

桑桑背着双手走到殿前,看都没有看血泊中的王书圣一眼,抬头看着空中那片乌云,说道:“集云的手段不错,只是这云脏了些。”

第八十八章

一些小事

提笔呼风、挥袖集云、于天上抓把乌云便是大泼墨——书圣在这场战斗里展现出的符道境界和手段,远远超出了普通修行者能够想象的范围,便是宁缺也不得不震撼赞叹,确实是世间最巅峰的人物。

对桑桑来说,如此依然不入她眼,只觉得此人集云的手段有些可喜,这还主要是因为她喜欢,而且她认为这云有些脏。

王书圣看到桑桑高大的身影,心神剧震,脸色变得格外苍白,然后老泪纵横流下,把前襟上的血点尽数冲淡。

他乃西陵神殿客卿,亦是昊天信徒,知晓昊天来到人间之后,心神尽在其中,谁能想到,昊天便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的身前。

宁缺为何能够逃离桃山,为何先前能够无视大泼墨,在这一瞬间都有了答案,他甚至明白了更多的一些东西。

他站在了昊天的对立面,焉有不败之理?败才是天理,他的心神撼动再乱,雪山气海不稳,噗的一声再次喷出鲜血。

桑桑站在他身前,没有理会他的心神变化,背着双手静静看着满是墨云的天空,随着她的眼光落下,先前宁缺在云层里斩出的刀缝,瞬间扩大向着天地四周蔓延,不过片刻时光便消失无踪,露出了湛湛青天。

墨云尽散、天光复落,大河国皇宫恢复清明,先前被隔绝视线的人群,直到此时才看到书圣坐在血泊里的画面,不由发出无数声惊呼。

桑桑向正殿里走去,高大厚实的殿门无风而开。大黑马自广场中间行来,宁缺将铁刀归鞘,重新系到鞍旁,跟着她向殿里走去。

正殿里的百余名侍卫,毫无疑问是最英勇的大河国男人,然而看着桑桑就这样走进殿内却没有任何人敢拦。

侍卫们不知道这个青衣女子是谁,但记得先前在皇城正门处那幕幕神奇难言的画面,知道就连书圣大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桑桑行走在幽静的宫殿里,脚落无声,无数侍卫太监,把大河国君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的向后退去,画面看着有些诡异。

宫殿最深处有方台,台上高处有方精美华贵的辇座,正是大河国的皇位她踩在铺在地面的毛毯走到座前,很随意地坐了上去。

人间的事情很难令她生出兴趣,只不过因为今天这件事情与宁缺有关,所以她才会走进皇宫,她对大河国君的位置更没有任何兴趣,此时她之所以会坐在那方辇座上,原因很简单、这是殿内最高也是最中间的位置身为昊天,理所应当便要坐在这个位置上。

对于殿内的大河国人来说,这件事情则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不知道这个青衣女子在想什么,只知道她抢了大河国的皇位!

这是谋逆这是对大河国君民的最大侮辱,是怎样都不能原谅的事情然而殿内的人们脸色苍白,依然什么都不敢做,显得那样的痛苦。

宁缺牵着大黑马走到御辇的下方,抬头看着她问道:“坐那儿干嘛?”

桑桑轻抟衣袖,繁花威花于辇间,平静说道:“我喜欢。”

宁缺有些无奈,望向人群,问道:“敢问哪位是国君大人?”

大河国君终究是一国之君他伸手分开身前的太监和侍卫,看着宁缺说道:“十三先生,你闯宫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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