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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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上领蒙人灭汕南硬剑客王氏一族,可谓是没遮没掩,在众目睽睽下。事情传播的速度,十分惊人。而听说的人多了,谈论的人也就多了。

虽然黎上在汕南城城门口,有言明他与王家的仇起于二十年前坦州黎氏遭灭门之事,但仍有颇多人对其做法无法苟同。

“王家一门上百人,总有无辜的吧?他把人全杀了,这跟魔头有何区别?”

“说汕南王家跟二十年前坦州黎氏被灭门有干系,他证据呢?把证据摆出来,让大伙一起评评…”

“人家有蒙人帮着评理,我们算什么?”

“简直无法无天了!

“阎晴在崇州卖方阔的话本,毁少林清誉。黎上领蒙人公然残杀中原武林豪杰。两夫妻的意图已昭然。”

“可要是王家真掺和了二十年前黎家灭门那事呢?”

“那他也不能联合蒙人来对付。”

这些声音,随着汝高蔡家、陇西何家、贡川孙家…南高刘氏被灭的事陆续暴·露,变得愈发的大。

“连灭十一家,他不是魔头谁是魔头?”

“蔡、何、孙等人家不就是当年被挂上绝煞楼挂牌的那十一家吗?”

“黎上拿什么脸去灭那十一家的门?我就问他,到绝煞楼买十一人命的银钱是不是黎家借出去了?就算黎家灭门跟这十一家有关,那也是先有因后有果。”

“我看这事不对。黎上阎晴肯定是已经投了蒙人,现在就拿二十年前的那桩事做由头,收拾咱们。”

西陵城方家外院,方子和背手站在檐下,看着冻雨凌虐着娇弱的山茶花儿,面目隐含着点点笑。书房的门开着,婉君正跪坐在矮几旁专注地煮着茶。待煮好,她倒了一小盅置于边上的小圆盘上,端着起身送出屋。

“郎君很高兴?”

接过茶,方子和小抿一口品了品,流露满意:“这阵子,因着方阔的几本话本,我们方家没少遭诟病。”可方家有什么错?他和他娘又有何错?姚家还算识相,没像一剑山庄那样跟着闹,不然哼…

“人有得意时,就有失意时。”婉君语调轻缓,温温柔柔:“就卖方阔话本一事上,便可看出阎晴、黎上不但处事狂妄毫无分寸,还心中无大局。他们这回,可算是把少林得罪个彻底。”

“说的不错。”方子和将茶盅放回小圆盘上:“年轻人,眼太浅了。”

“黎上领蒙人连诛十一家,已经引起轩然大波。”婉君翘着兰花指,端了小圆盘上的茶盅:“郎君还会让他们继续得意吗?”

方子和抬手抚须,目光落在院中的山茶花上:“世道乱好,乱了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婉君粉淡的唇贴上洁白的瓷,小小一口茶入喉,享受着醇香,双目微敛:“韬光养晦,坐看乱象,蓄积势力,择机而动。”

“婉婉知我。”方子和伸手将佳人揽进怀:“不过我们也不能干坐着看。”

婉君仰首含情脉脉:“婉婉听您吩咐。”

“三告投杼,积毁销骨。”方子和总是多情的眼里此刻尽是冷意:“人言可畏。”

沉默稍稍,婉君恍然:“郎君的意思是把控流言?”

西陵城的天不好,崇州那方也一样,阴沉沉的,西北风呼呼地刮。城里贤语书肆,经了十来日的忙碌,终于松缓了下来。

书架上,鬼珠封面的话本剩不多了。洪稼隆在送走两个年轻客后,便招来华勤、华启,让他们去库房将最后两扎话本拎来上架。

书肆里读客不少,有站在书架边有坐在堂中书案旁,大家都拿着书本在翻,安安静静。

从卖方阔话本起,不少人就盯着贤语书肆。他们在观望,方阔的话本所涉内容忌讳多,照先例官家肯定不容买卖。可观望到现在,话本都卖了大几万册了,官家是一点动静都没。这也叫外看清了一事,日后这崇州城里有块太平地儿了。

近些天,来贤语书肆买话本的人少了,但到此读书论学的却多了许多。因这,洪稼润还特在大堂隔块小方间出来,放个炉子,供热水。

风笑去城东一趟,回来就道:“今晚我们早点回去。”

洪家几人没意见,这天阴寒刺骨,肯定要下雪。不忙,他们早点回也好,家里能早安心。

荀家屯,黎久久听着萧萧风声蛮了半天,终于被裹在被里抱出了屋。站在檐下,辛珊思没好气地道:“迟早我要给你两屁兜。”

一阵卷风来,在院里打着转。黎久久盯着看:“么啊…”

厨房关着门,里头李阿婆跟满绣拿着擀面锤,熟练非常地擀着饺皮。洪老太与四个儿媳妇包饺子。薛冰寕砧板放在大锅盖上,切着泡好的菜干,打算合着油渣再拌个馅儿。

“什么娘啊,天天要打我们久久屁兜子。”叶明丽拿了块饺子皮摊在掌心,夹了块馅儿,放下筷子转身走去门口:“珊思,把她抱过来玩。”

一听到有人喊,黎久久立马扭头望过去。

“你应舅奶一声。”辛珊思拿巾子给姑娘擦擦口水。

黎久久还真啊一声。

“对了。”辛珊思移步往厨房。厨房里暖和和,娘俩坐到灶膛后。人多,黎久久小嘴就咧开了。

梁凝盈包好个饺子,有意送往小外甥孙女嘴边:“要吃吗?”

黎久久不客气,嘴张大了。

“哎呦…”洪老太看着小丫丫,心喜极了。来了这么些日子,她跟老头子也瞧清风大夫对珊思的态度了,大小事不瞒,恭恭敬敬。由此可见,珊思不是个拿不住的,与黎上应也是有商有量地在过日子。“乖乖,生的可不能吃。”

“口水又下来了。”梁凝盈收回饺子。黎久久小脑袋还往前追了追。辛珊思都没眼看,将布巾压在她下巴下。

屋外又是一阵风吼过。满绣擀完手里的面剂子,拿刀从大面团上又割下一块,揉起来,回头看姗娘:“去年你咋过的年?”

“跟黎大夫一块过的,我炸了肉丸、鱼丸,还蒸了馒头、粘豆包。”辛珊思指伸进黎久久的后领,发现她都发汗了,将裹着的被子松开。黎久久两小手得了自由,大叹口气。

钱英将小人儿的袖子卷起来,揪了块指甲盖大的小面团给她。一捏到软黏黏的小面团,黎久久惊住了,凝着小眉头两眼盯着自己的手。

“来…”李阿婆拿了个面剂子转过身,对着小丫丫揉捏:“久久,跟太婆学,学会了明年就能帮着包饺子了。”

明年帮着包饺子?辛珊思笑开,可不敢有这想:“不给你们把面剂子偷光就不错了。”

黎久久看着太婆的手,自己的小肉爪子也开始动了。

洪南枫、洪稼维跟陆老爷子收拾完牛棚,又拉马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就听厨房里嘻嘻哈哈,父子不由露笑,抓两把花生去东厢陆爻屋里,摆上棋盘,一边对弈一边烤火。

傍晚,风笑一行回来,正好赶上锅里水开。李阿婆拾饺子往锅里下:“都洗洗手脸,到堂屋坐着暖暖。”

“天这么冷,书肆不忙,明儿你们就别去了。”辛珊思将要睡不睡的闺女围到窝篮里。

“来回都是驴车,可没累着我们啥。”相较搁家闲着,洪稼昇更愿在书肆里待着,有空还能翻翻书,与人谈论几句。

风笑洗了手脸,进了堂屋,从襟口掏出封信:“闻小掌柜给您的。”

天要下雪,辛珊思正担心在外奔走的人,忙接过撕开封口,取了信出来展开快阅。

这信是从范西城送来的。黎大夫他们从彭合江鲁家搜到了一些图纸,其中有几张的线条走势合了石耀山的地形。尺剑临摹了一份,交于了一界楼。如无意外,一界楼的镜宜应会替换掉赴裕阳接人的两位车夫中的一位。

闻明月这是在让她准备银子,辛珊思弯唇,一页阅完,读下一页。最近外头流言甚嚣,口风几乎一致,对黎大夫与她是恶意满满。一界楼怀疑有人在引导,已经着手在查。

另,黎大夫返程了。

盯着信尾,她安抚着自己,明天就十一月初一了。黎大夫此回出门,已一月。这一月里,她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没做什么,身心总有着隐隐的空落感。

辛珊思眨动了下眼,莞尔一笑,将信给风笑:“可有一剑山庄的消息?”

接过信,风笑道:“顾庄主与子七日前离开了南苏,没别的了。”垂目浏览信上内容,知主上要回来了,他不禁欣喜,高悬着的心也往下落了落。

寒风吹了两天,终于消停了,天飘起了雪。薛冰寕掀帘进屋的瞬间,叫洪老太怀里的黎久久逮见了外面的白絮,小嘴哦哦啊啊,想出去望望。

洪南枫含笑看着,黎久久坐不住小腰挺起来。洪老太两手掐在她腋下,将小人儿抱站腿上:“外面雪正大,咱们等雪停了再出去看看。”

“您在对牛弹琴。”辛珊思打完一根络子,拿碗给自己倒了杯水。

洪南枫不爱听这话:“人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能听懂话会说话。久久现在听不懂,我们跟她多说说,时间长了她就明白意了。”

“是这个理儿。”洪老太附和。

对对,辛珊思看了眼两老,黎久久在家里是有倚仗了。

见娘端碗,黎久久不急着出屋了:“呀…”

“你要喝茶?”辛珊思坐在桌边不动,看着闺女。黎久久吐出粉粉的小舌头,意思明了。

“快点端过来。”洪老太催促。

“别。”辛珊思起身:“我去给她拿个小茶盅。”

黎久久小嘴噗噗,眼就不离桌上的碗。

雪越下越大,不过一个时辰,天地就已苍苍茫茫。下晌,姜程和程晔回来了。风笑熬了姜茶,给他们一人倒一碗:“昨个就让你们歇两天,你们非不听。”

“再晚几天下雪,盛冉山那的草就除干净了。”姜程两手捧着碗,辛辣的姜味冲着鼻。

一碗热烫的姜茶下肚,程晔都出汗了,看着外面还在下的雪,长呼口气,道:“我去把那两只狍子处理一下。”

“我跟你一块。”姜程仰首将碗里的一点姜茶喝完,去到后院,见李阿婆和冰寜已经把两狍子吊起来了:“天怪冷的,你们赶紧进屋。”

“这里也没比范西城冷多少。”李阿婆笑呵呵:“过去我带着绣儿的时候,都不分寒暑,基本上日日是起五更睡半夜。”

“过去是过去…”程晔是十分佩服李阿婆:“您把绣儿拉拔出门子了,就该享享闲福了。”抽了匕首出来,“明天不去盛冉山,我起早赶大石集。您烀的猪头,我是吃了又想吃。”

“你忙了有些日子了,能休息就好好睡个饱。”他们喜欢吃她烀的猪头,李阿婆心里高兴:“明日我去大石集肉摊,顺道看看旁的菜。”姗娘要喂奶,华勤他爹要养身子骨,家里好汤好水不能断。

姜程磨好刀:“今天雪下得这么大,大石集那又没个遮挡,明早不一定能支摊。”

“问过了,”薛冰寕道:“只要夜里雪停,屯里就会召集人去大石集扫雪。”

程晔笑说:“那咱们留意着点。”居在荀家屯,他们暂也算是荀家屯的人。

等两人收拾完狍子,堂屋就摆饭了。吃了晚饭,大家也没多聊,各回各屋洗漱歇息。

黎久久睡着了,跟块小烂泥一样,怎么翻动她都不醒。辛珊思捯饬完她,开始拾掇自己。

洪老太披着老头子的长袄,来到东屋,摸摸外孙女的炕,又伸头去瞧被窝里的小姑娘,满面慈爱。

“您上炕待着,别冻着。”辛珊思将洗脚水倒进墙角的恭桶里。

洪老太感慨:“一转眼,你都当娘了。”一家子团在一起,就差绢子一个。

“等盛冉山开始建,我就去范西城寻我娘的遗骨。”辛珊思知道她娘是外婆心里的一个结。

洪老太眼里有痛:“到时,让你几个舅舅随着一块去。”

“好。”辛珊思将脚盆归置好,来到炕边坐,帮老人家拢拢长袄。洪老太抓住外孙女的手,紧紧握着,看着她眉眼,想着淑绢闺中时的模样:“在这世上,你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过得好,就是对你娘最好的告祭。”

辛珊思弯唇,用力点点头:“我知道。”

二十里外,山桓岔口,黎上一行没下官道入崇州城,冒雪拐弯东去。十几蒙人骑马护在三辆马车左右,咯吱咯吱地慢行着。这回他们也是见稀奇了,黎大夫竟将几麻袋珍宝埋野坟地里!

车马抵荀家屯时已近子夜。程余粱拉缰绳跳下辕座,才要去敲院门,蒙人就出声告辞。

“歇会儿,咱们吃口热乎饭。”尺剑挽留。

“不了。”都到这地界了,他们也想尽快去魔惠林面见王爷。

黎上已翻墙进院。正房辛珊思睁开双目,掀被下炕,扯了件袄子裹上就出了屋,撤了闩,拉开门,未等看清,一道冷意就将她紧紧包裹。

“我回来了。”埋首在媳妇的颈间,黎上双臂箍着怀中娇躯,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

冷意让辛珊思脑子格外清醒,推推人:“你不去看看黎久久吗?”西屋里,还睡着她外祖外婆。

“要去看。”黎上不松手,推着人往东屋去。灯座上放着夜明珠,屋里并不黑。到炕边,他松开一手,去脱裘衣、帽子。辛珊思趁机挣离他的怀,拿了打火石点灯。

裘衣、帽子挂到架上,黎上上炕趴到他闺女身边。

“尺剑和程伯呢?”点了灯,辛珊思回身。黎上手捏着黎久久的小鼻子:“他们送东西去后头那院子。”

“你别把她弄醒。”辛珊思话音才落,黎久久就呜呜起来了。西屋,洪南枫老两口也醒了。

“好,我不弄醒她。”黎上松开闺女的小鼻子,翻身坐起,双目幽幽地望着媳妇,伸出手:“弄…”

“珊思啊…”屋外洪稼昇的声传来。黎上一愣,收回手闭上张着的嘴,把到嘴边的字吞下肚。

辛珊思笑起:“你进院子就没发现什么不对?”

有你在,家里不会有不对。黎上调整神色,心快跳。

辛珊思上前拍拍他的肩,故作严正道:“我外祖一家都来了,你…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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