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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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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明侦帝申斥中宫,解了苏贵妃禁足一事便传到了宫外承恩公府中。

苏山、陈氏诸人俱都松了一口气,苏景言亲自跑了一趟沈宅,将姑姑在宫里的事说了,也好让幼妹放下心来。

临近月底时,陈氏还蒙恩进宫觐见贵妃,留到傍晚时分才出了宫,回府时笑吟吟地与苏山说道:“娘娘精神头甚佳,身边也少了那几个阴阳怪气的大姑姑,瞧着是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了。”

苏山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便是大好了,我也能放下些心。”

此事一了,承恩公府还避着人偷偷办了个家宴,镇国公世子爷则因外放的差事不在京中,便只请了镇国公与镇国公夫人。

宴上,镇国公于德英频频向最里侧的沈清端投去打量的视线,目光中既有疑惑,也有惊讶。

云南王府覆灭时,他还是镇国公世子爷。

与那意气风发的云南王爷有过几分浅淡的交情。

苏山慌忙给苏景言眼神示意,他便举着杯盏连着敬了岳丈大人五杯酒,且回回是一口豪饮而下,倒惹得身侧的于氏嗔道:“喝这样多,定是要醉了。”

镇国公夫人徐氏笑着打趣苏景言道:“姑爷性子爽朗,喝酒也是这般。”说着还数落于德英道:“倒是国公爷,姑爷都敬了你,怎得还扭扭捏捏地不肯喝?”

老妻和女儿嗔怪的目光望来,于德英也只得连喝了五杯烈酒,一时醉意上涌,便也顾不得再去顾及沈清端的身份。

那点捕风捉影的猜测算不了什么,即便是真,与他们镇国公府又有何关系?

云南王爷为人忠义肝胆,且死的这样惨烈,留下一点血脉又如何?

家宴毕。

沈清端不过略饮了一小杯酒,眉目清明地目送镇国公与镇国公夫人上了门前的轿撵后,方才与苏荷愫相携着走回了承恩公府内。

苏山今日陪着于德英饮酒时刻意镶了些冷水,虽饮的多了,倒还只有三四分醉意。

他记挂着沈清端,念及于德英在家宴上对沈清端的刻意打量,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便将沈清端叫去了外书房,又是一阵议论。

苏荷愫与苏月雪坐在花厅里饮清口的淡茶,陈氏则在插屏后指派管事婆子们收拾家宴的残羹冷炙。

说是残羹冷炙,可大多菜肴都分毫未动。陈氏便赏给了家中的奴仆,连粗使的扫洒丫鬟也能吃到些荤腥。

于氏将大醉的苏景言送回了自己的院中,吩咐奶娘和嬷嬷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苏景言后,方快步赶去了花厅。

陈氏一见她便笑骂道:“可见是没把我话当回事儿,这几日你这般辛苦,快回院子里休息吧。”

于氏将媳妇侍奉婆婆的规矩做的滴水不漏,回回都让苏荷愫心里止不住地发虚。

她待曾氏便不如嫂嫂这般勤勉,虽则曾氏只是夫君的奶娘,可与正头婆婆哪儿有半分差别?

于氏莞尔一笑,已是走到陈氏身后替她捏起肩来,只道:“母亲才是辛苦,儿媳年轻,总想着多做些才能为母亲分忧。”

她这般讨好陈氏,未尝不是为了上回菡萏一事而服软。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让红袖搀着她往苏月雪和苏荷愫所在的前厅里去,又道:“不必你伺候,去和雪姐儿和愫姐儿说话吧。”

于氏这才行礼退去。

前厅与后厅不过隔着一座插屏,苏荷愫早已听见了于氏说话的动静,一见她来,便邀着她往太师椅上一座。

“嫂嫂辛苦。”她笑道。

苏月雪也笑意盈盈地与于氏说道:“景言醉得一滩烂泥,弟妹可又要辛苦一夜了。”

每回提到苏景言,纵使于氏万分内敛端庄,也能从她扬起的眉梢中品出她对苏景言炙热的情意来。

她笑道:“不辛苦,照顾夫君是我该做的事。”

苏荷愫也凑趣道:“二哥海量,今日却不知怎得醉了过去,可见是往日里我高看了他。”

于氏轻轻扯了一把她的香腮,恨恨地说道:“这话要是让你二哥听见了,只怕咱们家庄子里藏的酒都要被他一饮而尽,他可最禁不起激将法了。”

姑嫂三人哄笑成一团,又说笑了一阵后,听得陈氏回上房的动静,苏月雪也道:“我也该回去了,涵姐儿这会儿也该醒了。”

苏荷愫正欲起身送一送长姐,却听得于氏突然出声道:“长姐且慢,我有件事要与你说呢。”

于氏一改方才的言笑晏晏,肃容走到苏月雪身前,说道:“长姐也知晓我家中有个庶妹,母亲为她挑了一桩婚事。”说到此处,她刻意放慢了语速,盈盈的目光里凝着几分歉疚之色。

苏月雪心口一窒,酸涩与失落悄然爬遍她的全身,默了半晌,她才挤出了几分笑意:“倒要恭喜弟妹了。”

她避而不答的态度太过明显,纵然于氏心里有诸多话想要开导她,终也只得变成一句:“母亲已替她预备嫁妆,明年年底时便要嫁去岭南陆家。”

话音甫落。

苏月雪未曾露出异样的神色来,可苏荷愫却先一步惊呼出声道:“岭南陆家?是陆神医他家?”

于氏正欲在说些什么,苏月雪已推辞着离去,临走时不忘笑着道:“陆家与镇国公府皆是士族豪门,很是般配。”

可这话却没来由地让苏荷愫心中憋闷的很儿,目送着长姐离去后,才追问于氏:“嫂嫂的庶妹是嫁给陆让吗?”

她问这话时拧着柳眉,眉目间的忧愁萦绕不散,分明是担心极了苏月雪。

于氏为难又歉疚地瞥了她一眼,只道:“正是他。这些时日他对长姐的热切我也瞧在眼里,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他也做不了主。”

整个承恩公府里,谁人不知陆让心悦长姐一事,连那守门的婆子也时常面带骄傲地说:“咱们家的大姑娘虽是和离了,可是一点也不愁再嫁,连陆神医这样的英年才俊也拜倒在大姑娘的石榴裙下呢。”

苏山与陈氏起初也不看好陆让,只以为他是一起兴起,并不拿他的这点情意当回事。可他这半年风雨无阻地为涵姐儿看诊,捧着心与苏月雪相处,陈氏也被其触动。

若是他能说服族人,以三书六礼来京城下聘,他与雪姐儿的婚事自然能成。

眼瞧着长姐这些时日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抗拒陆让,冰山也有渐渐融化的趋势。

就在苏荷愫以为一切要春暖花开的时候,却得知陆让要娶于氏的庶妹。

怎得让她不难过?

于氏还欲再劝一劝苏荷愫,只是白松却从花厅外匆匆赶来,面色沉郁地说道:“二爷吐了,一直念叨二奶奶的闺名呢。”

于氏双靥一红,也再顾不得苏荷愫,带着白松便回了自己院中。

只留苏荷愫一人立在这寂静无声的回廊中,任凭心潮起伏,却不知该如何挪动步子。

回沈宅的路上。

她坐在熏着暖盆的马车之中,半边身子皆倚靠在沈清端怀里,只是心绪不佳,一路上几乎不置一词。

沈清端也颇为纳罕。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妻就不是这么沉默寡言的人,除非是她心情格外不好。

回府后。

苏荷愫照例去拜见曾氏,陪着曾氏说了会儿话,嘱咐一通白荷好生伺候曾氏,这才恹恹地走回了新房。

沈清端已沐浴净身,正靠在床榻上捧读着手里的诗书,墨色的发尾还沾染着净浴后的湿气,

半是落在锦被上,半是陷入敞开的衣.襟中。

上一回苏荷愫来了月事时,因肚子痛而心情烦闷,他这般打扮当即便引得她眉开眼笑了起来。

今日。

他打算故技重施。

只是一走进内寝的苏荷愫却连眼风都没有递给他,先是遣退了绿韵、莲心等人,一径走到插屏后洗了身子,穿着寝衣走到了床榻旁。

沈清端躺在里侧,苏荷愫则睡在床榻外沿,一上榻便又凝神思索了起来,神情专注地仿佛忘了这世上还有个人叫沈清端一般。

饶是沈清端这般淡然的人也愤闷地放下了诗书,将苏荷愫拢进怀中,颇为幽怨地说道:“在想什么呢?”

苏荷愫这才止住了胡思乱想,迎着沈清端满是不虞的漆眸,叹道:“夫君可知陆让要娶嫂嫂的庶妹一事?”

这几日沈清端与陆让并未见面,倒是不知晓此事。

“依着嫂嫂的话,这桩婚事应是还没过定礼,不知可还有回转的余地?”苏荷愫问道。

沈清端知晓陆让对苏月雪真心实意的心悦,也知晓这个好友心高气傲,早年他姨娘被嫡母去母留子杀害后,便已存了去陆姓的心思。

如今这桩婚事一定,恐怕他是当真不愿与岭南陆氏再有本分瓜葛了。

只是。

他已有好几日未曾见到陆让了。

本以为他是销声匿迹,如今想来应是与这桩婚事有关。

沈清端立时翻身下榻,走到插屏旁将苏荷愫的衣衫一并拿来,急切地说道:“咱们去一趟承恩公府。”

苏荷愫还来不及追问他回承恩公府要做什么,便已听他将绿韵和莲心唤了进来,两个丫鬟火急火燎地为她套上墨狐皮大氅。

沈清端亲自提了灯笼,紧握着苏荷愫的柔荑,穿梭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一行人加快了步伐,一刻钟后便走到了承恩公府的大门前,守门的小厮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瞧清了沈清端后,才惊讶道:“三姑奶奶和姑爷,怎得又回来了?”

白说了这一句后便迎着两人进府。

如今时辰已晚,陈氏与苏山兴许已入睡,沈清端便道:“去和风院,问问长姐最近可有见过陆让。”

两人穿过九曲十八拐的回廊,遥遥地瞧见灯火熄灭的和风院,沈清端面色凝寒,清濯的身姿立在夜风中更显孤寂。

苏荷愫心下只觉大事不妙,便命绿韵去拍门叫起长姐。

足足等了一刻钟,守门的婆子才打开了院门,长姐身边侍候的秋竹瞧见苏荷愫和沈清端大半夜造访,也是心下一惊,道:“大小姐睡了。”

苏荷愫面露难色,先是轻声问了一句:“长姐可还好?”

秋竹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哭了好久呢,好容易才睡下了。”

这般回答让苏荷愫心里愈发难受,回头瞥了一眼沈清端,见他神色坚定,才与秋竹说道:“我有要紧的事找长姐,你且帮我通传一声吧。”

秋竹略有些迟疑,可料想着苏荷愫顶着夜色赶来和风院,必是极要紧的事要与大小姐说,当即便走向正房,隔着帘子将苏月雪叫起。

苏荷愫与沈清端便立在廊道上候着。在走来承恩公府的路上,沈清端已简洁地告知苏荷愫他对陆让的担忧,两人的面色都好似蒙了一层灰烟。

一刻钟后,苏月雪披着大氅起了身,秋竹忙将苏荷愫唤了进去,沈清端则依旧候在外间。

只是屋门未关,里头的说话声他也能听个一清二楚。

一进屋,苏荷愫便直截了当地问道:“长姐,你几日没见过陆让了?”

骤然提起那人的名字,苏月雪心里依旧晦涩难熬,稳了稳心神后,方才回道:“快大半个月了吧,我也记不清了。”

苏荷愫蹙起柳眉,心里愈发担忧,又问道:“长姐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可曾说过要明媒正娶你这样的话?”

如今这话听在苏月雪耳中,只徒然增添几分物是人非的哀伤,倒没了初听此话时的欢喜。

她沉吟了片刻,叹道:“兴许是说了吧,可我是嫁过人的妇人。岭南陆氏这般的世家豪族又怎会容他胡闹?我不过是当玩笑话,听听就过了。”

话音甫落。

苏荷愫猛然起了身,万分急切地说道:“长姐,夫君说陆让定是被他的族人关在了陆家,正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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