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神陨论坛内的各种各样繁杂的消息依旧很让人头疼,樊星然一眼扫的很快，做这样的工作反而能增进他的外文阅读能力，还是挺有趣的。

“咦？”突然从上司朱燕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疑惑的声音,在本身安静的办公室突兀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樊星然也一样。

然而却莫名其妙的对上了朱燕的目光,樊星然一顿。

“啊,没事，没事没事啊。”此时朱燕立刻移开了目光,让所有人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樊星然也没询问,只是他依稀觉得朱燕似乎总是在悄声无息的看他。

直到下班的时间,樊星然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却突然被朱燕叫住了。

“樊星然啊,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朱燕的话让樊星然的脚步停了下来,干脆安静的等着所有人离开。

朱燕没有关电脑,只是在办公室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才把樊星然叫到自己的电脑前。

“樊星然,你看看这个。”朱燕将自己电脑显示屏上的神陨论坛网站的页面展示给樊星然看。

樊星然听话的看了过去，然而在看到上面的内容的时候，顿时一愣。

这个帖子，樊星然已经熟悉无比了。

这一条条，一件件，那让这将近一年之内几乎沉寂的事重新勾起。

樊星然全身僵硬,他抬眸看向了发帖人,这个账号，是木森的账号。

血液冰凉，这是木森的账号,现在被木森妈妈发帖了，木森妈妈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资格。

“这件事以前我也听过，闹的挺沸沸扬扬的。”朱燕见到樊星然此时苍白的脸色，哪里还有什么不确定的，更何况在下面的回帖有人肆无忌惮的直接上传了樊星然的照片上来，樊星然的颜值本身就很难让人忘记，这一下就对上了。

樊星然抿唇，没有说话。

“这件事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跑到这里来发帖，我对这件事上其实知道的也不多，网上的那些话我也分不清哪些是谣言，哪些是真话，但是我认为这是私人问题。”

樊星然木然的目光看向朱燕，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回话。

朱燕只觉得此时的樊星然，和平时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了，现在他的眼神，好像完全没有聚焦在她的脸上。

“我私下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说觉得你会出什么问题，只是纯粹的想让你知道一下，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和我们说说看。”

然而在朱燕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了白杨的声音：“是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朱燕一愣，脸色有些微妙，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和白杨说这件事。

白杨因为在楼下抽烟的时候听到有人说樊星然被留下了，这才上来看看，一进来就感觉到氛围有些怪异，而且最奇怪的其实是樊星然。

他总觉得樊星然的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说不上来。

就像是突然被人揪走了小半个魂。

在樊星然的目光下，白杨直接看向了朱燕的电脑，上下浏览了一下内容，突然一个挑眉。

“你是这个樊星然？我就说我之前说怎么觉得你那么眼熟，我现在想起来到底是哪里眼熟了。”白杨道。

朱燕的神色很复杂，也不知道应不应该阻止白杨这明显没长什么心眼的话。

“嗯。”终于，樊星然在两人的目光之下，承认了。

“真厉害，遇到网红本人了，你隐瞒的是真好。”白杨忍不住道。

朱燕却比白杨要敏感太多了，她的神色很微妙：“所以你之前一直戴着口罩……是怕人认出来吗？”

“嗯。”樊星然依旧承认了，他的目光有些呆滞。

“网上说你和那个木森是恋人，真的假的啊？”白杨很突兀的问道。

“假的。”

“你们什么关系啊？”

“朋友。”

“这样啊，我就说网上都是谣言，那他们说你吃人血馒头磕流量……”白杨啧了一声，“也不是，你家很有钱，没必要吃这个流量。”

一旁的朱燕听的眼皮直跳，忍不住踢了一脚白杨的腿。

白杨猛然住嘴，有些委屈的瞥了一眼朱燕：“不是什么大事吧，那事儿不是有警方通报吗？说到底就没樊星然什么事儿，樊星然就是个边缘人，甚至真要说是个半受害者吧，我们都知道，也不会对樊星然有什么有色眼镜，正常说话不就好了吗？”

朱燕简直对白杨的话气到牙痒痒，却突然发现其实白杨虽然嘴上插科打诨，却一直在看着樊星然。

一时之间，朱燕察觉到白杨可能是在试探樊星然的态度。

如果樊星然很反感，那么他们之后的交流就必须要有所避讳，虽然一开始樊星然总是戴着口罩，但是这段时间明显不这么做了。

所以……朱燕也悄悄的去观察了樊星然的表情。

樊星然则是一直看着在电脑屏幕上的消息，木森妈妈似乎已经注意到他在丰守市了，所以才在神陨论坛发送了这条消息，而最后木森妈妈留下的话则是……

——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得到公正的回应，而不是一个躲躲藏藏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想从樊星然口中得到对我孩子的道歉，希望各位有见过他的人能给我提供一下他的具体信息，我虽然能力微薄，却会尽可能的给各位一定程度的回报。

这几乎是一则光明正大的寻人启事了。

还没有看评论区，樊星然无法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提供了线索。

樊星然的手指悄悄握紧，又缓缓松开。

他垂下睫毛，在两个人的目光之下都没有立刻回答。

“那个，樊星然啊。”朱燕试探性的想要说点什么。

而白杨其实是比朱燕要更清楚樊星然的状态。

当初第一次见到的樊星然是什么模样，几乎是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就凭现在樊星然露出的已经逐渐开朗和往日完全不同的状态，就已经足够让他明白樊星然必然是遭遇过什么更为严重的，很难界定的事了。

而现在在这里……

“不管是啥事儿，现在都下班了，回家，之后再说。”白杨突然一只手揽过了樊星然的肩膀，一副好哥们的亲近，可却控制着樊星然僵硬的身-体，让他能够行动起来，“那麻烦你了啊朱姐，我先带人走了。”

“嗯，行了，快下班吧。”朱燕也悄悄的松了口气，因为白杨本身凝固的空气好像重新开始流动了。

白杨搂着樊星然的肩膀，一直到上车都没有再说什么，或者说他不打算说什么。

樊星然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就和曾经一样，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白杨的车停在百岁小区的门口，而樊星然则是抬头对他说了句：“谢谢。”

很快就下车了。

白杨：“……”

他还想和樊星然说点什么呢，这走的可真快。

不过这也证明现在樊星然的心情和状态都很混乱吧，恐怕这时候说什么也不好听进去。

白杨点燃了一根香烟，在驾驶座上打开手机上网到处搜了搜樊星然的信息，发现居然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樊星然回到了家中，脱掉了厚重的外套，也没有洗漱，而是直接躺在了床-上。

冥府门犬察觉到了什么，擦了擦自己的爪子跳上了樊星然的床铺，低头去看樊星然。

樊星然伸出手，去轻轻的抓挠冥府门犬的绒毛，眼神却有些恍惚。

“她来了。”樊星然喃喃道，可实际上并不是在和冥府门犬说话，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个她是谁。

在知道了木森妈妈注意到他这件事之后，樊星然那一瞬间的大脑嗡鸣，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但是当真正的躺回了这属于他的一个小小的租房之后，樊星然却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有点不一样。

和曾经的感觉，完全不同。

樊星然的大脑逐渐恢复思考的现在，他也能明白这份不同到底来自哪里。

这次他拥有了一个绝对不会离开他的恋人，不会再被时间冲击着让在他身边的人离开，这种全然的安全感，让樊星然没有了慌乱。

樊星然召唤了空格。

樊星然坐起身，双手支撑着身-体，却突然注意到什么，发现是空格在影子的那一侧用手掌支撑着他的手。

樊星然的神色柔和了下来。

这次，樊星然不打算隐瞒。

“木森妈妈找到我的线索了。”樊星然平静的，和空格诉说着曾经让他惧怕的事，“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我登录过木森神陨论坛的账号后留下了IP，还是我之前回家一趟被她发现了，就算是说最近在丰守市太过张扬被传出去了照片都有可能。”

樊星然感觉到空格握住了他的手腕，而他只是微笑。

“我和木森好好说过话了，可能也不那么极端了。”樊星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像是在透过漆黑的影子看向空格，“这次，我其实不怎么慌乱。”

空格道：“嗯。”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种事离开我。”樊星然握住了空格的两根手指，“以前我觉得连结是很过分的事，可现在连结却让我感到安心，人类是不是一个很容易变卦的类型？”

“没关系。”空格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会连你的变卦一起接受。”

樊星然的眉眼舒展，神色温柔，他看向影子的目光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所以他才如此的安心。

“以木森妈妈的个性，大概不久之后就会出现在丰守市吧。”樊星然很认真的想了想，虽然他不再不安，却还是得顾及着一点，“我或许应该现在辞职了，包括对张姣姣的补习，不太出门，又或者去你那里。”

如果是以前，樊星然可能会干脆离开这座城市，可现在樊星然舍不得。

空格还在这里。

“即便谁也不见，我也能和你好好生活。”毕竟他的恋人是神，他们一起研究怎么做菜都绰绰有余了。

美好的时间不会被打扰，只要他提前做那个不会去困扰到别人的人就行。

“嗯。”空格道。

空格并不多话，但是每一个应声，都是对樊星然的承诺。

仅仅是一个字，就足以让樊星然感到心安。

和空格交握的手，是樊星然最坚固的底气。

第一天樊星然照常上班，只是主动私下里和朱燕提了离职的事。

只是朱燕暂时劝住了，以现在并没有特别的理由，以及让樊星然不要太担心关于帖子的事情。

樊星然很熟悉朱燕的姿态，那是对他展现的善意。

樊星然并没有立刻拒绝，只是安静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白杨似乎是从朱燕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在午饭时间神色诡异的瞥了他好几眼，终于还是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话说，网上那么多复杂的消息，怎么感觉就和有推手一样？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白杨面前摆着一十五个饺子，一边问一边沾了料往嘴里塞。

“嗯。”樊星然没有否认。

“是那个女人故意的吗？后面有团队操作？蹭这件事的流量？”白杨继续问道。

“是只有木森妈妈一个人……”樊星然想了想道，“木森妈妈是个很执着的人，她总是在找我。”

“她找你到底什么事儿啊，就让你去道个歉？不能去道歉吗？”白杨疑惑的问道。

樊星然摇摇头，只是道：“她希望我给她的儿子陪葬。”

白杨咀嚼饺子的动作停顿了下，之后猛地咽下去还大口喝了几口饺子汤：“艹，她是有病吧？”

“嗯，是有病的。”樊星然很肯定的告诉白杨。

白杨的脸色变了记变，完全无法在继续说下去了。

“精神病，那是正常人没办法理解，那你，倒霉……啧，不是，她要跑到这里来找你的话你咋办啊？”

樊星然抬眸，显然白杨不知道曾经在他身边的同学到底都遭遇过什么样的骚扰，木森妈妈能赚的不多，但是所有赚的钱都会想办法让樊星然和樊星然身边的人不痛快。

在他被发现的时候，白杨大概也会受到过分的骚扰吧。

“我会辞职，然后让她找不到我。”樊星然道。

“真要命，你要是有什么事辞职也就算了，你为了这种事辞职……”白杨连续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适合的话，好像这种状况发生已经是属于大事的范畴了。

樊星然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碗里的汤饺。

“你以后难道遇到这种事儿就要躲着吗？”白杨突然问道。

樊星然的手一顿，饺子重新滑落到了汤碗里，溅起的汤汁灼烫了樊星然的手背，樊星然放下了勺子去擦拭干净。

“你就没想过你一直这样，那她不是一直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你难道要躲一辈子吗？”白杨问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樊星然问道。

很多事情都是无能为力的。

白杨一瞬间想到了好几个解决方法，可又觉得木森妈妈身上的buff真的是叠满了，非常的难搞，这种悲情人设再加上不会分辨是非的相信她的人，会将一切的事情都变得极其复杂。

白杨沉默了。

“别担心。”樊星然反而对白杨说道，“即便你不会很相信，可实际上我现在的状态，比起以前真的好了很多了。”

白杨相信樊星然所说的，毕竟肉眼可见的变化完全无法辩驳。

并且白杨也大概察觉到樊星然会来到丰守市，很可能也是在躲避那个女人。

只是即便在这个时候，白杨还觉得明明就是个女人，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能把樊星然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逼得远走他乡的地步。

然而事情的发展正在刷新白杨的三观。

听朱燕说，因为木森妈妈发的帖子涉及到人-肉所以被他们禁了，可接下来的帖子就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开始迅速冒头，删过之后就会再冒出来，每次还会用不同的账号，简直像是在不间断的轰炸一样。

并且不仅仅是神陨论坛，有关丰守市的各个有人气的地方都被发送了类似的帖子，简直就像是有组织一样。

樊星然的事情迅速的被发现，朱燕之前想要悄声无息的删除帖子的行为变得毫无意义。

而在某一天，在办公室内突然听到了一个同事在办公室说道：“那个，樊星然，你知道宋香云吗？”

“嗯，知道。”宋香云是木森妈妈的名字，而现在在这时候听到这个名字，樊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我在中央大街看到她了。”同事的表情很微妙，“她就举着个寻人启事的字报跪在中央大街那里，那个，字报里就写的你那些事。”

樊星然垂眸。

他伸出手将发丝略略靠后。

“抱歉，我有些事。”樊星然主动找到了一旁的朱燕，“很抱歉，我可以辞职吗？”

这话一出，在办公室内的其他人都惊了。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看到了她，不是，为什么你突然就辞职了，我说话让你不高兴了吗？”原本和樊星然说这件事的同事明显很惊讶，立刻想要询问。

“对呀，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你没什么错，你不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啊，我们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你的，这段时间我们也表现的很明显了吧。”

朱燕也忍不住劝说樊星然：“你真的，这是无妄之灾，你没必要就这样妥协。”

“其实这份工作，本身对我来说就没什么意义。”樊星然这样道，“即便不做，我也不会没有钱，现在再继续呆在这里，反而会让我状态不好。”

樊星然的话说的几乎毫不客气，其他人也隐隐约约从白杨的口风和樊星然的日常装扮上看得出来樊星然大概是个不缺钱的主，这话一说，瞬间所有人都噤了声。

樊星然并不是在故意阻挡他人的好意。

这样的好意樊星然得到过很多次，但是同样的每个人都不应该因为他而被扰乱生活，所以樊星然这次不打算再让这些好心变质。

“我手头都只是审核工作，应该也没有特别需要交接的内容，应该很快就能辞职吧？”樊星然的声音平静，并没有被打动的模样。

“可是按照流程你至少应该提前一个月申请离职。”朱燕还是说道。

“我只是临时工，甚至工作属于兼职，只是在按照全职的时间在作息。”樊星然的态度意外的坚决，只是在这之后樊星然的声线柔和了下来，“之前我也已经和您申请过了，现在情况特殊，我最好快点离职。”

现在这个状况，让朱燕也没办法拒绝了。

“明天我不会再来了。”樊星然有些无奈的，也知道有些难为朱燕，却还是道，“离职手续今天可以办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之后再来。”

“你真的考虑好了？”朱燕还是忍不住再仔细的问着，她本身对樊星然的印象很好，虽然过分安静，但是能力很好也肯干，也很安分，况且长得好看也能赏心悦目，还是觉得可惜的。

“是的，我考虑好了。”樊星然应道，之后抬头，对同事说，“请各位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和我有过交集，即便被问过了，我们也并不熟悉。”

其他同事面面相觑，对这个有些违背日常的景象都觉得有些怪异。

朱燕最后同意樊星然的离职，让樊星然安心做完今天，她会去做离职手续。

樊星然的确不能算是正式员工，从工作性质上的确是兼职，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手续都很好处理。

只是朱燕莫名的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能大概察觉到樊星然是在躲避麻烦，并且也在提醒她们要远离麻烦，但是这种完全不接受人的好意拒绝别人的行为，总让她觉得樊星然有点太过自我，稍微有点不舒服。

而樊星然很清楚现在朱燕看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

只是他并不会做任何的解释，只是在离职申请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其实很喜欢他的同事。

虽然他话不多，但是他的同事一直都对他的态度不错，也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樊星然和他人没有过摩擦。

除了白杨，其实他也并没有和其他人很亲近。

所以，没有什么负担。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樊星然看着自己的名字。

他做的很好。

樊星然缓缓的深吸了口气，轻轻吐出，悄悄的在心中，为自己能够平静的收尾予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