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因为空格还在影子里,樊星然放弃了出门锻炼，在晨间收拾的这段时间，樊星然想要做点复杂的食物,既然从影子可以连通到神陨之地，那他也打算做空格的早餐。

“你能看到这边吗？”樊星然问着在影子里的空格。

“嗯。”

“是什么样的？”樊星然有些好奇。

“一个影子形状的画面。”空格道。

“好神奇。”樊星然想到了自己每次看手机时候，也是这样通过一个小小的屏幕去看另外一个空间，“像是在看直播的感觉吗？”

“嗯。”空格道。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那是不是我们就有机会一起去约会看电影了？”

“嗯。”

约会。

这个陌生的,本来以为不会出现在他和空格之间的词汇，突然变得可以实现了,樊星然有些恍惚。

只是想到如果要和空格约会，就还要通过一下奇迹神，这种感觉就像是要和家长报备一下要出门做什么一样有很奇怪的心理负担。

十八岁之前樊星然循规蹈矩的做着好学生,十八岁之后突然放开,可这种面对家长的怂感这还是第一次。

“我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你刚刚会有点生气，人类是很感性的，即便对正常的生理活动却会有羞耻感,在我的世界这也是需要避讳的事,虽然只有人类。”空格的声音传来。

正在热面包片的樊星然一愣,偏头去看空格。

“对不起，是我不了解的缘故。”空格道。

樊星然踩了踩影子，就像是平时偶尔会踢一下空格的小腿一样：“行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过了那阵子，樊星然现在也坦然了，从头到尾也只有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头,的确是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我同样在考虑另外一件事。”空格道，“我其实努力过，想要理解人类对这方面的需求和渴望，但是我也发觉我并没有被塑造这样的功能。”

樊星然：“……”所以真的是没有吗？

樊星然的心情此时复杂极了。

“你会很想要吗？”空格直接了当的问道。

“……也没有很想。”樊星然咳嗽了两声，将电饼铛里的面包片取出，微微垂眸，让做饭的动作消散一下他的尴尬，“并不是必要的，我们的世界有柏拉图，你记得吗？”

“我曾经想，平常人都有的，你也要有，但是如果在神陨之地和现在，我就无能为力。”

樊星然总觉得空格谈论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理所当然了，显然他是真的在苦恼这件事。

樊星然却有些难过。

是因为他的多次提醒，才会让空格陷入这种不是很必要的苦恼之中。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樊星然再次道，他将做好的三明治放到了影子中的空格的手里，被空格拿了过去，“好好吃点东西，不要再想这些了可以吗？”

“星然。”

“嗯？”

樊星然半蹲在地面上，看着影子。

“你愿意来我的世界吗？”

樊星然突然愣住了。

突然闻到焦糊味，樊星然立刻起身去处理早餐。

樊星然坐到了餐桌上，才重新询问空格：“你说要我去你的世界，是认真的吗？”

“嗯。”

“怎么去？”樊星然问道。

“召唤。”

樊星然才意识到，既然自己是半神了，那他能召唤空格，反过来空格也可以召唤他，的确是可行的。

他去空格的世界。

空格去他的世界。

“奇迹神讨厌我，所以才会对你对我的召唤加以限制，但是如果是我召唤你的话，你可以非常正常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樊星然的神色有些微妙：“总不会是为了……嗯，就那种事专门召唤我吧？”

“是也不是。”空格道，“人类的恋爱中，会想要给对方所有最好的，但是在你的世界里我能做到的很有限，那在我的世界里，就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樊星然也察觉到了。

“可是你的世界如果按照我的意愿随意更改……”

“只是开辟一个独属于我们的小世界，不需要去操心世界本身会有什么变化，我是创世神，我可以做到。”

樊星然知道，空格是神，创世神，可以随意的创造出任何物品的神。

在他的世界，他是万能的。

“人类对房子很钟情，我们可以有一个一望无际的大房子。”空格说。

“可以没有任何脏东西，不需要人打扫，但是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让生命体成为我们的房子的佣人。”空格道。

“我们可以通过召唤连接，在这个房子里放上网络和电视，你会和在家里一样舒适。”

“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家，而不是那个狭小的神陨之地。”

空格的声音，像是一点点的在构造樊星然和他的未来能居住在一起的世界。

樊星然听着空格的描绘，好像真的能看到那样的美好的世界出现在他的眼前。

其实很令人向往。

樊星然很动心。

“在我的世界里，我会按照你喜欢的模样，作为一个人类，帅气的男人。”空格的声线，比起平时要更加低沉。

樊星然也清楚，空格一直都对自己被奇迹神塑造的恐怖的外貌非常的介意，甚至在亲吻的时候也都很避讳。

大概是习惯了空格的这般模样，如果突然变成了帅气的男人。

樊星然莫名的想到了一个童话故事，美女与野兽，男人与怪物？

只是……

“没关系吗？”樊星然吞下了了最后一口三明治，却是缓缓说道，“我无所谓有没有大房子，即便是这样的小租房我住着也很舒适，我也无所谓你是不是一个帅气的男人，也不在乎你现在的怪物的模样……”

空格的美好的构想，可樊星然却还是记得曾经空格说过的话。

他厌恶自己的世界。

他厌恶那个被他的名字塑造的恐怖的世界。

他并不想作为创世神存在，也并不喜欢创造世界，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作为神的义务。

这样的话，樊星然又怎么好强迫空格去做那些他并不喜欢的事呢？

“喜欢一个人，或许会改变喜好，但是却不代表讨厌的东西会变得喜欢。”樊星然弯下腰，去触碰自己的影子，“我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你因为喜欢我，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

空格沉默了。

樊星然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是符合人类意义上的幸福的生活的构想。

“绝望，我现在希望你能明白。”樊星然最终在落在凳子上的影子上趴俯着，靠近着影子，就像是靠近着空格，“即便是惋惜做不到的事情，对我而言也是很幸福的体验。”

人生永远都不是十全十美的。

那些在有些惋惜的小小的细腻的瞬间，却也是在未来值得回忆的一部分。

樊星然触碰在影子上的手，微微陷入了影子。

樊星然知道，他被空格抱在了怀中。

“明明是不好的，惋惜的，坏事，为什么会值得回忆。”空格问着。

“虽然不知道你能理解这句话到什么程度，但是……”樊星然微笑着，缓缓道，“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不要着急。

不要强迫。

一点一点的寻找最适合他们的相处方式。

即便现在做不到很多事，现在思考的过程，无意识的失去的时光，未来也许都会成为有趣的回忆。

“人类的思维，复杂、奇特，所以才会成为无数神的选择。”空格道。

樊星然可不知道其他的神是如何选择的。

空格接着，缓缓道：“但是我爱上的是人类。”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

空格在努力的学习人类的思维，以后空格大概会理解吧。

人类的世界里并不全都是非黑即白的，一根筋的创世神没准会打开新的世界呢？

“而且你说可以肆无忌惮的召唤我，你觉得奇迹神会愿意吗？”樊星然突然问道。

空格：“……”

无声的沉默足以让樊星然理解现在空格的郁闷，闷笑出声。

当时间转动到了即将出门之时，樊星然突然有些发愁。

“我要去上班了，你……嗯，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樊星然很害怕如果空格不小心做了什么，会引起奇迹神的惩罚。

樊星然想到每次被奇迹神打回去，空格都非常凄惨的模样，也是不愿意的。

“嗯。”空格道。

樊星然出门的时候，和冥府门犬打了招呼。

眼神看着毫无变化的没有任何异样的影子。

这一次空格真的留了好长时间啊。

奇迹神是突然大发慈悲了吗？是什么因素促使的奇迹神这么心软了？

樊星然打开了手机，给空格发送消息。

然：如果有想说的话，要记得发消息给我，不要主动出现。

：嗯。

樊星然的神色有些微妙。

带着恋人去上班，真的很奇怪。

普通人上班也不会把伴侣待在身边啊，会很奇怪。

樊星然觉得有点奇怪，在路上的时候，樊星然总是会忍不住看一眼自己的影子。

夏末晨间的太阳很明亮，樊星然莫名的总是走在阳光之下，去看自己颜色很深的影子。

要让空格看到他上班的样子吗？

樊星然的手指无意识的碰了碰自己的口罩，不然……摘下来吗？

一想到空格可能在一旁看着，樊星然莫名的窘迫。

和曾经在家庭教师的目光之下做卷子的感觉完全不同，他能忽略任何人的目光，却很难忽略空格的。

当樊星然即将到达神陨之地的时候，樊星然停下了脚步，想和空格说点什么。

然而樊星然却顿住了。

意识到了什么，去看身旁的影子。

平静的，没有任何的异常的影子，但是和什么断开的强烈的感觉，完全无法忽略。

消失了。

他走了。

樊星然无意识的看向了神陨之地的方向。

明明是觉得会很奇怪的感觉，可在空格真正的离开了的时候……

却是失落感。

樊星然的手指碰了碰心口，心脏好像有些收紧。

算了……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会有人带恋人去上班，这很正常，他又没有分离焦虑症。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白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樊星然闻到了熟悉的香烟的味道。

“嗯，整理一下心情？”樊星然偏头，用调侃来掩饰空落落的感觉。

“不想上班是吧？”白杨熄灭了香烟，“我也不想上班！”

两个人一起进入到调查所内，进入到室内的樊星然的影子，也隐藏在了阴影里，没有再被樊星然重视。

樊星然的使用了召唤术召唤过空格很多次，最后发现其实每次召唤并不需要什么大阵仗，只要在手心画出一个简单的法阵，辅助足够的召唤言语就足够了。

空格说他已经属于半神，那么召唤是一定会成功的，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召唤结果都是相同的。

所以樊星然就选择了最简单的，甚至最容易处理的办法，即便是用圆珠笔或者油性笔在手心里画下召唤阵都可以，并且每次召唤后法阵都会消失，甚至都不需要清洗。

樊星然觉得自己在召唤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随着反复的试验，樊星然也确定了奇迹神其实是祭品有偏好的。

能吃的东西要大于不能吃的漂亮的装饰品，对味道的要求不高，但是对带着苦味的食物明显不是很偏好，这样允许他召唤空格的时间会变短。

喜欢吃的神。

樊星然很疑惑，为什么奇迹神都是创世神了，还会专门需求祭品的食物。

樊星然一边准备着手中的食物，一边和在影子里的空格聊天：“奇迹神很喜欢美味的东西，你作为神的时候不吃饭吗？”

“世界有世界的规则，奇迹神既然创造没有神的世界，就不会放任自己，除了祭品之外的食物他基本不会去吃。”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虽然空格讨厌奇迹神，但是意外的很了解对方。

“明明只要能满足奇迹的条件，异世界召唤，灵魂都有，为什么奇迹神要专门给克制自己呢？”樊星然很疑惑。

突然，樊星然感觉自己的脚踝被抓住了。

樊星然低下头，看到的是那只枯瘦的手掌正在轻轻的拢着他的脚踝，有些糙硬的手心的皮肤禁锢在他的脚腕上，看似强硬，却一点都不曾用力。

樊星然蹲下来：“你这样突然抓住我的脚，如果我正在端菜的话，很容易会摔倒受伤。”

空格大概是听进去了，放开了手，安静的退到了影子里。

“怎么了？”樊星然问道。

空格很安静。

樊星然隐约察觉到空格好像在不高兴。

不高兴的理由……是因为刚刚的话题一直在提到的都是奇迹神吗？所以抓住他，制止有关奇迹神的话题？

樊星然觉得好笑，他明明没有和奇迹神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怎么就吃醋了？

“空格，你知道我是一个，嗯，很帅的人吗？”樊星然有些不好意思夸奖自己，但是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身旁的人的赞美他并不是充耳不闻。

“嗯。”空格道。

“在我的世界里，看脸的人可是非常多的，会喜欢我的脸的人也很多。”

在没有被骚扰的大学时间里，热情又肆意的大学生总是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樊星然也遇到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表白。

“我也喜欢。”空格说。

樊星然笑着：“很高兴你可以喜欢。”

樊星然的笑声渐渐平静，才继续和空格交流。

“喜欢这种事情是相互的，而且很单一，即便是真的有人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回应他，你应该知道理由的。”

樊星然并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想要去理解一个人就已经让他耗尽了心力，更何况是谈了一个复杂的恋人。

“也就是说……”樊星然移开眼神，眼角不自觉的浮上一丝浅浅的不好意思的绯红，“我除了和你有关的事情之外就已经没办法再多想了，你没有必要总是吃醋。”

樊星然希望能给空格一点安全感。

比如现在小小的吃醋，也是可以稍微增进感情的机会，也是给予空格安全感的机会。

“我在忌惮。”空格道。

“嗯？忌惮什么？”

“奇迹神对你太过特殊了。”

樊星然一愣，思考了下，似乎是这样，又似乎不是。

如果不是因为空格，他怎么会被奇迹神注意到呢，又怎么会变得特殊呢？

可是在空格看来，奇迹神对他的确是特殊的，进入死循环了。

“我知道了。”樊星然也觉得或许不应该太过分的去了解奇迹神，这不是他的职责。

樊星然想转移这个话题，重新站起身，将锅里刚刚煮好的土豆鸡盛了出来，一部分给自己装着小碗，一部分放入了阴影里，很快就被空格拿走了。

“我今天给的祭品比较多，预计大概会到明天早上。”

今天是周末，现在吃的还是午饭，而周末的下午樊星然是要去给张姣姣辅导功课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樊星然问空格。

空格没有回答，而是沉默着等待樊星然的解答。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补习，这期间，你要保持安静。”樊星然的手指抵在唇边，“安安静静的一个普通的影子，如果能成功的话……”

或许他们的晚上可以一起去约个会。

樊星然真的很期待。

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家中召唤空格，可明明都可以在现实中了，为什么不能一起出门呢。

“我想和你约个会。”樊星然缓缓道。

空格回答：“好。”

不出任何预料的回答，樊星然心中却因为这一个字，期待值被拉的更高了。

樊星然用新买来的射灯将自己的影子落在了身旁的椅子上、墙壁上，在桌面上摆着餐盘，这样就好像他们在一起吃饭一样。

渐渐的有了空格在身边的感觉了。

只是樊星然不能穿越影子。

无法看到现在在神陨之地的空格是什么模样。

空格无法从影子里出来，却能知道他在做什么。

半虚空的恋人，樊星然却也能得到陪伴的满足。

冥府门犬安静的吃着自己碗里的有些烫的土豆鸡，牙齿将骨头咬碎，蓝色的眼睛偶尔抬眸看一眼樊星然，显然樊星然还是在通过影子和空格对话。

小家伙很开心，至少从侧脸上就能看的很明白了。

人类真的是很需要重要的人陪伴的生命，在它的世界中的人类都是要聚集在一起，才能勉强生存。

现在的场景让冥府门犬想到了当初张乐乐在的时候，一直被咋咋呼呼的张乐乐和张姣姣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但是和现在并不一样。

那时候的小家伙只是被吸引了注意力，现在却是想要去吸引另外的人的注意力。

很可爱。

冥府门犬只能暗暗吐槽真是太便宜绝望神了。

“要好好看家。”樊星然摸了摸冥府门犬的下巴，“晚上可能不会回来，我给你准备了食物在冰箱，你可以自己取出来吃。”

冥府门犬想到了中午的时间小家伙放到冰箱里的一部分，它本来还疑惑为什么要将刚刚做好的食物就直接放冰箱呢，原来是给它准备的。

冥府门犬看向了樊星然的影子。

小家伙是人类，即便现在属于半神，却还是人类的身-体。

人类很难看到异样，可它可以。

在绝望神的世界中，任何微不可查的异样都可能会引起威胁到生命的灾害，它们总是更为善于观察的。

因此冥府门犬现在可以在樊星然的影子中，正在极为细微的扭曲着，那明显不是正常的光影效果。

但是如果是人类的话……

人类应该看不到吧？

冥府门犬绕过了房间，去看窗户外面的状况，看到樊星然的背影和那微微扭曲的影子。

小家伙出门的时候是很高兴的。

冥府门犬轻舒一口气，心中暗暗祈祷无事发生。

樊星然走在下午的阳光之中，在楼道的阴影里的时候无法看到空格的状态，但是他也清楚空格和他的连接并不是这样消失了。

虽然走在大马路上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可是樊星然并不是很确定人类会不会注意。

先一点点的，接触一下他人看看。

樊星然敲门，张姣姣立刻叫叫嚷嚷的跑来开门，打开门的时候他还能看到张姣姣嘴上还留下的一部分糖霜。

“在吃东西吗？”樊星然微笑着问道。

“对，小樊哥快进来，我让我爸爸给我带的，给你尝尝。”张姣姣立刻将樊星然迎了进来。

家里张叔叔正在躺在那里玩手机，抬头对樊星然笑，之后继续玩，显然是已经对樊星然的到来很习惯了。

樊星然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脚下的影子。

影子安静的，平静的，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让任何人注意。

樊星然悄声无息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