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下午樊星运下课后先樊衡一步回来,看到樊星然第一句话是：“哥，你回来了？”

第二句话则是：“哥，你一个人回来的？”

“嗯。”樊星然说,“我带着冥府门犬回来的。”

“那条讨厌的狗都跟着你回来了,你那……”樊星运止住了话题，但是樊星然知道对方想要问的是什么。

他没有带他的恋人回来。

樊星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樊星然,樊星然也很坦然的让对方看，最后樊星运移开了目光。

“今天的作业需要帮忙吗？”樊星然问道。

“不用了,辅导老师会来的。”

樊星运的书包早在进门的时候就被一旁的邱媛媛拿着了，她的神情看上去很不自然，因为樊星然和樊星运这一对兄弟的相处状况和平时不太一样而有些担心。

“那如果有需要,就直接来找我。”樊星然道。

“我能有什么需要找你？”樊星运直接撇过头,伸手握住了邱媛媛手中的书包，自顾自的上楼了。

邱媛媛很是尴尬的站在原地，抱歉的对樊星然道：“星运，星运他可能初三了,整个人的状态有点紧绷。”

“没关系。”樊星然安抚邱媛媛的情绪，“别担心，我没有介意。”

邱媛媛这才稍微放松了神经：“先生的司机说很快就会回来了,晚饭也正在准备了，你去客厅等一下吧，我还让人给小门犬准备了狗粮,是直接送到你的房间去吗？”

樊星然点头：“谢谢，邱阿姨，让你操心了。”

“没什么。”邱媛媛因为樊星然的平静对待而明亮了眼睛，努力和樊星然说了几句话。

当客厅的门打开,樊星然看到了进入房间的樊衡的时候，站起了身。

有些紧张。

他有一年多没有见过樊衡了，樊衡和记忆中没有半点变化。

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到发丝，镜片后的眼睛总是不苟言笑，可实际上樊衡算得上是温和的长相，这才让他整个人的气势没有太过咄咄逼人。

“爸爸。”樊星然站在了距离樊衡的不远处，有些忐忑着。

他今天用皮筋扎起了头发，可却还是能被看到，虽然换了家里的衣服，可形象上的变化还是能被轻而易举的察觉到的。

而樊衡只是看了他一眼。

点头。

“嗯。”

樊星然站在原地，看着樊衡在应了之后又重新转过眼神，一旁的乔管家立刻在樊衡的示意之下安排晚餐。

樊衡对他的变化，没有任何关注。

樊星然安静的在家里吃饭，整个饭桌上很安静，只要樊衡不开口，没有人会说话。

餐桌不语，并不是他们家的礼仪，只是纯粹的樊衡不喜欢罢了。

樊衡在吃饱之后起身离开，从头到尾的目光并没有特地在樊星然的身上停留，但是也没有刻意忽略他。

东西很好吃。

和自己做的不一样，大厨的摆盘也很优秀，是十分能提起食欲的晚餐。

只是樊星然吃着，却总是少了些滋味。

“星然，你爸爸应该在书房，你去和他聊聊天吧，毕竟这么久没见了。”邱媛媛在樊衡离开之后，立刻对樊星然提议。

“好。”樊星然道。

一旁的樊星运自顾自的吃着东西，似乎对樊星然这边没有任何好奇。

樊星然主动去了书房，敲门，里面传来樊衡的声音：“进。”

樊星然进入了书房，看到的果不其然是重新开始工作的樊衡，樊衡经常会加班，却并不是在公司，而是回到家里做。

樊星然听过樊衡的秘书说，樊衡如果在公司员工的压力会很大，所以樊衡会按时回家。

可即便如此，樊星然却很少能在家里看到樊衡，这偌大的别墅之内，似乎只有书房才是樊衡的归宿。

“坐。”樊衡抬眸瞟了一眼樊星然，道。

樊星然坐在了樊衡书房的沙发上，就好像是一个正在等待被接待的客人，而管家也敲门进来给樊星然放上了一杯调制的带着甘甜滋味的果茶。

“我最近在丰守市，一直都过的还算不错。”在安静的氛围中，樊星然先开口了。

“嗯。”樊衡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因为是旅游地，游客很多，丰守市虽然小，人很热情，周老师的朋友一直都很照顾我，我在丰守市找了个一份工作。”樊星然缓缓道。

而樊衡只是去翻动在桌面上的文件，似乎是抽空才应了一句，算是听到。

“我养了条狗，这次也带回来了，现在放在我的房间里养着，如果你讨厌狗的话我不会让它出来乱跑。”樊星然道。

“没关系。”樊衡道。

樊星然已经不知道能再汇报什么了，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多的内容了。

他和樊衡的对话，从来都是这样简洁的。

是要离开了吗？

“钱够吗？”樊衡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捏了捏眉间，“听邱媛媛说你一直都没有问家里要过钱？”

“因为不太需要交际，我的存款是够用的。”樊星然立刻道。

“如果有需要的地方直接和家里说，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可以满足你。”樊衡道。

“好。”樊星然也知道，恐怕话题就到此为止了，“那么不打扰你了。”

“嗯。”

樊星然得到了离开的允许，出了门。

门被自己关闭的声音，隔绝了两处寂静。

樊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见到的是趴在一个崭新的狗窝里正在舒适的眯着眼睛的冥府门犬。

“这么快就买来狗窝了啊。”樊星然蹲下-身，伸手戳了戳狗窝，狗窝很大，是大型犬专用的，冥府门犬坐在里面居然还有多余的空间。

冥府门犬默默的瞥了他一眼，居然起身让出了一部分位置，是打算和樊星然共享。

樊星然想了想。

比起柔软的大床，樊星然干脆就直接就这么靠在了狗窝上，将脑袋枕在了冥府门犬的肚皮上。

冥府门犬趴在地面上，因为呼吸腹部一起一伏，连带着樊星然的脑袋也微微晃动。

“大房子是不是住起来还是比较舒服？”在狗窝之下是地毯，樊星然才能很好的躺下来，但是如果是在租房，被分割的每个房间都很小的房子再加上家具，就很艰难了。

冥府门犬轻声支吾了两声，樊星然是听不懂狗语的。

冥府门犬的腹部其实还算柔软，即便在那些软毛之下的肌肉十分紧实，可到底是鲜活的生命的柔软度，其实很舒适。

只是樊星然却莫名的很想念空格坚硬的手指。

虽然枕起来像是躺在土壤上，不柔软，也不舒适，只是空格在身边的时候，却似乎能忽略那满是不适应的感官，去体会那细微的柔软。

樊星然打开手机，想要和空格发消息，可却突然想起了自己这次回来本身要做的事。

再一次，樊星然主动给刘兵拨打了电话。

电话对面在响了三声之后被接通，随即传来了刘兵明显和上次区分开来的十分熟稔的声音：“你好，哎，你好，樊星然是吗？”

“是我，您好。”樊星然靠在冥府门犬的腹部，望着天花板，开门见山，“我打电话来是因为，之前你说过我们可以见一面。”

“当然没问题，我去找你？”刘兵立刻道。

“您现在在什么地方？”樊星然算计着时间，从金扶市到任何地方都很快，甚至当天来回都可以。

“我去找你，不让你麻烦，毕竟你身份不一样，我还是必须要好好尊重你的。”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刘兵的声音中却是带着调侃的笑音，让樊星然无法认真客套的拒绝对方。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您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你怎么都不能算是普通了，还被神选中了，这还普通，那其他人算什么啊？”

樊星然沉默了两秒：“你知道我了吗？”

“是的，虽然这么做不好，但是我还是很迫切的想要知道你的身份的，显然你这边琐事缠身，真的要出来恐怕也会很麻烦吧，所以我才要求主动去看看你。”

这几句话显然是刘兵确认了他的身份，也包括他一直在网络上流传的那些复杂的信息。

“你是怎么确定我的？”樊星然问道。

“只要一个手机号就能知道很多事了。”刘兵隐晦的笑音传来，可樊星然也知道对方想要查到一个人的身份信息的手段可太多了。

在这个，即便走在路上都会被陌生人认出来的网络的时代，任何人都没有隐私。

樊星然也并不打算追究这个问题，只是说：“我想要知道你和神的联系，有什么东西，如何遇到的，以及你是如何信神的，如果有文献、书本、资料什么的，我也都想要。”

“嗯……”刘兵拉长了音调，“你都是神的宠儿了，为什么还要这些复杂的东西？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能对症下药？”

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距离空格最近的人类，樊星然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

“我想要知道，关于召唤神的信息和方法。”

直到挂断了电话，刘兵的笑声始终在耳边回荡，不是让人讨厌的嘲笑，却也不是让人喜欢的好意。

这个叫刘兵的气运之人，是什么样的人？

樊星然找到了空格的头像。

然：你知道刘兵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

樊星然一愣。

然：你不知道就随便和他签订了契约了吗？

：我需要的只是他不菲的气运，我并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樊星然记得，空格说他其实本身并不能看到他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他能看到的只是气运。

然：气运不是说一个人会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吗？

：奇迹神能看到，我不可以，他在我的世界，我可以。

果然还是世界差异啊。

樊星然看着这些文字，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能适应这种奇怪的聊天内容了。

然：本来还想问问他喜欢什么，毕竟是要拜托别人帮忙，至少礼物要送到的。

：你为什么要送他礼物？

然：我的世界中，人类的礼仪是这样的，礼尚往来。

：我给他的足够了。

：你为什么还要给？

樊星然想了想，回道。

然：你是你，我是我啊。

：我们是一体的。

樊星然失笑，抱着手机举起来。

然：好吧，那我不准备了。

：嗯。

虽然这些文字没有任何语言，没有表情包，没有颜文字，可樊星然却总觉得空格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不喜欢自己的亲人对别人好的孩子。

难道对空格来说，现在正在经历的是人类的成长状态吗？

樊星然摇摇头，可不能这么想，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他现在岂不是正在和一个孩子谈恋爱？

樊星然坐起身，偏头看向冥府门犬，冥府门犬也注意到了，睁开一只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你，谈恋爱过吗？”樊星然有些好奇的问。

冥府门犬怎么说都已经是长辈中的长辈了，怎么说也应该有几段情感经历吧？

冥府门犬却只是叹了口气。

“没谈过？”樊星然问。

冥府门犬抬眸，从软垫地下用爪子勾出了手机，开始打字。

“我们不谈恋爱。”

“是这样吗？是绝望神的世界里没有恋爱吗？”樊星然想到了曾经看过的破碎地球里的场景，“我记得我看到过一夫一妻……”

虽然当时的场景凄惨到让樊星然到现在都不敢回忆，可是如果是一男一女还怀孕的配置，难道不是恋爱吗？

“我们，我，冥府门犬。”冥府门犬一边百无聊赖的垂眸，一边爪子在手机上滑动的，它已经对手机运用的很熟练了。

“意思是冥府门犬这个族群，本身是不恋爱的吗？”

所以其实就和他的世界的动物差不太多吗，毕竟是空格直接复制的奇迹神的原始资料。

“我们没有忠诚。”机械音传来，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樊星然，继续打字，“你对我而言，是打破了生理的意外。”

樊星然一愣。

冥府门犬懒散的趴在软垫上，除了爪子就只有尾巴在地面上偶尔拍打一下，表示着惬意的精神。

“因为你，我也是一只特殊的冥府门犬了。”

樊星然看着冥府门犬的侧脸，它掀起嘴皮，蓝色的眼睛微微弯着，显然心情不错。

鬼使神差的，樊星然去揉搓了几下冥府门犬的狗头。

这位长辈也一点也不在乎的任由樊星然揉弄，即便那漂亮的毛发被樊星然抓的一团糟。

樊星然偶尔会想如果冥府门犬是个人类会是什么样的，会是一个很包容的，总是微笑着的，在正经的时候很可靠的叔叔吗？

和樊衡，大概是一点都不像的吧。

“你是一只特殊的冥府门犬，那我就是特殊的冥府门犬的主人。”樊星然盘腿坐在地面上，低头看着它，“那我也很特殊了。”

冥府门犬从喉咙中发出几分呜咽，已经和成年犬类差不多身形的冥府门犬显然被樊星然逗乐了，它仰躺在软垫上，四脚朝天。

樊星然看不懂冥府门犬的意思，却莫名的被逗笑了。

樊星然低头，想要给空格分享这个关于‘特殊’的话题。

然：我都这么特殊了，还和神恋爱了，那岂不是特殊中的特殊了呢？

：在我这里你不是特殊的。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立刻茫然懵逼，神和人类的不同的脑回路他已经很习惯了。

然：那是什么？

：我只有你，无从比较，就没有特殊。

在偌大的，安静的房间中，樊星然笑出了声，毫不掩饰的。

无意识抬头，樊星然看到了此时在深夜中的干净的玻璃中，倒影出的自己的影子。

毫无坐姿，百无聊赖，头发散乱，没有形象可言。

但是从那玻璃的倒影里，樊星然看到了自己笑着的模样。

在这个熟悉的，总是充斥着压抑的卧室里，樊星然从来都不曾如此放肆的闲着过。

以前他都是怎么过的呢？

依稀之间，樊星然好像看到了从玻璃中倒影出的过去。

安静的、孤独的、无声无息的。

冥府门犬的突然将脑袋搭在了樊星然的腿上，樊星然低头，顺着冥府门犬的毛发，将被自己弄乱的地方重新整理好。

樊星然心情很平静。

——

当樊星然和刘兵提出要见面的时候，刘兵就说会立刻来找他，只是樊星然怎么都没想到，刘兵能来的这么快。

当乔管家来询问他的时候，樊星然也很是茫然的。

樊星然立刻跟着去见了人，而冥府门犬也跟在了身边，樊衡和樊星运都不在的时候，冥府门犬被给予了最大的自由。

在客厅中，樊星然见到刘兵的时候，有种奇怪的熟悉的感觉。

刘兵个子不高，没有头发，脑袋乍一看上去居然很明亮，大概四五十岁，笑意融融，大概是因为总是在笑，他的眼睛都是眯起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里？”樊星然只说了自己所在的城市，可没告诉刘兵他的家在哪里。

“刘先生和樊先生是朋友，刘先生也来过几次。”乔管家在一旁道。

爸爸的朋友？

和西装革履的不苟言笑的樊衡根本就是两个极端，樊衡一直都很注重自己的形象，而樊星然看着站在他的面前抱着圆滚滚的肚皮，穿着白色T恤在腹部被撑得没有褶皱，从各方面而言都很随性的刘兵。

“我一来，结果你家管家就直接通知你爸了，你爸刚刚还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呢。”刘兵打开手机，手指着手机上的通话显示，“我这还没见到你呢，没想到你爸爸那边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乔安康在一旁也是笑的很尴尬，道歉道：“很抱歉，是我太没眼色，自作主张了。”

“没事，小事，给我们准备个谈话的地方呗？”刘兵的手无意识的摸着肚皮，笑着对乔安康道。

樊星然依稀之间，突然想到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他和对方不认识，可樊星然眼熟的原因也很正常，对方偶尔会和樊衡见面。

是樊衡熟悉的人。

乔安康征询了樊星然的建议，去到了一旁的一个比较隐秘的会客室。

虽然会客室隐秘，但是风景不错，能直接看到窗外的花园，倒也不显得阴森，这里是专门的茶室，比起樊星然这个主人，乔安康反而更熟悉茶桌的用法，自顾自的要了茶叶泡茶。

空气中弥漫着茶香，乔安康也离开了，刘兵将一个小茶杯放在了樊星然的面前。

“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走运，虽然那位神说我是大气运者，可和你一比我是真不算什么。”乔安康笑着道。

“居然会这么巧合。”樊星然也道。

“对你来说算不得巧合，对我来说那就太巧了。”刘兵笑着道，“你看，我身份在这儿摆着呢，和你爸认识很正常，但是说真的你不太起眼，我说这话没有恶意啊。”

刘兵说话并没有很客气，但是樊星然并不觉得他很冒犯。

“我的确不是很显眼的人。”樊星然也点头道，“只是没想到神的信仰契约者和爸爸是朋友。”

“是朋友，还是老朋友了，我还认识你妈妈呢，不是现在这个，是你的亲妈。”刘兵笑着抿了一口茶水，“认识也正常，我们这个阶层多少都是认识的，我和樊家的算是合作对象，也是竞争对手，不认识才怪。”

认识妈妈？

樊星然去触碰茶杯的手突然顿住。

茶水浸烫的茶杯灼烫了樊星然的手指，樊星然立刻收了回来。

“我很少听到关于妈妈的事。”樊星然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这样听到关于生母的事。

“你爸不想提呗，毕竟你爸妈那会儿也闹的轰轰烈烈的，当时我们一众朋友瓜吃的满嘴糖，那时候是真爱啊，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是真爱。”刘兵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笑，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然而这几句话，樊星然心中却如同石块落入死水，荡起激烈的水花。

“爸爸和妈妈，很相爱吗？”樊星然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相爱，就那个童话故事，美女与野兽，你爸是那个野兽哈哈哈哈哈哈。”说着说着刘兵自顾自的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樊星然喃喃道。

“你不知道很正常，你妈妈……那啥的时候，你还太小，你要是还有记忆肯定记得你爸当时啥样，你爸整个人都颓废的要命，我们这帮朋友看着都心惊，讲真，那时候我觉得你爸想跟着去死的心都有了。”

樊星然的手指收紧：“可是，爸爸不是再娶了邱阿姨吗？”

“这事儿我也觉得奇怪，按照你爸那个样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再娶了，而且也没办婚礼，周围人也没告诉，只是突然就多了个老婆，我们都很意外。”

樊星然的大脑嗡嗡的，完全无法思考。

“不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都这么大了，没必要计较那些事。”刘兵举手示意樊星然面前的茶杯，“喝点茶，咱们谈正事。”

樊星然抿了一口茶水，他并不能很好的判断茶水的味道，只知道苦涩的气味夹杂着浅浅的植物的香气蔓延在唇齿之间，樊星然试图借此来平静。

突然，樊星然感觉到冥府门犬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脚背上，樊星然垂眸，看着重新抬起头来的冥府门犬，蓝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他，有意安抚他的情绪。

樊星然摸了摸冥府门犬的毛发，熟悉的触感，一点一点的缓解胸口升起的怪异的情绪。

刘兵似乎并不着急着和樊星然对话，在樊星然沉默之间就自顾自的喝茶，还会看一眼手机，似乎天生就长着一张和善的爱笑的脸，一点也没有让气氛因此而变得尴尬。

“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和神接触的。”樊星然重新抬眸，询问了他想要见刘兵的真实目的。

“我没接触过啊。”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可是你不是，和神有信仰契约，还给神的转钱当做信仰吗？”

“可我的确没有接触过。”刘兵并没有等待樊星然询问，而是主动道，“我是在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和神签约了的认知，当时也很莫名其妙，但是我的这个人迷信，不仅仅是迷信，是啥都信，只要能让我好的，就只是花点钱的功夫，没准就成了呢。”

樊星然哑然。

刘兵却自顾自的笑着：“当时神给我了一个转账的账号，我去查了，说真的，这个账号太奇怪了，查不到到底是谁在用，也无法定位，而且怎么说脑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个事儿也太奇怪了，我就试了试。”

樊星然思索着。

樊星然问道：“是发生了什么让你确定真的有神的事情吗？”

“有，但是详细的我不好和你说，和我的隐私有关，只能说的确比我想的要好太多了，只要一点钱就能帮我摆脱大-麻烦，和神签约的大气运者真的能让我再翻越一个阶层。”

所以，其实真的要问这个人，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

樊星然对刘兵抱着希望，可现在却也说不上是多失望。

就好像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难以跨越的难题，而他在想方设法的挣扎罢了。

“不过，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想召唤神啊？”刘兵一眼就能看出樊星然此时已经对他的状况不感兴趣，干脆直接提问。

“个人原因。”樊星然已经失去了和面前的人继续对话的兴趣。

“我认为神最好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我们现在这样发展每天求神拜佛的都不少，真的有神，不就和现在年轻人想当网红一样，多了很多很难实现的，甚至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吗？”

刘兵一边说这话，一边因为含着笑容，本身就小的眼睛更是挤的看不清，却是一直在观察着樊星然。

樊星然只是点头。

“看来你想召唤神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强烈的需要实现的目标啊。”刘兵摸着下巴，始终在端详着樊星然的面部表情，最终说道。

想要实现的目标，是希望空格能在他的身边。

可是……

樊星然并不认为这个目标很强烈。

樊星然并不是神，无法站在神的角度看待，可他是人类，人类的思想，人类的行为，人类的担忧，他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类。

人类有做不到的事情，而樊星然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太多了。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真正的召唤到神，但是一般祈神的愿望往往都是非常强烈的，才容易实现吧，不仅仅是祈祷的诚心诚意的程度，还有在祈祷之后自己努力的程度，‘强烈’是很重要的条件。”

樊星然终于对刘兵的话题有了几分兴趣，抬眼去看在面前的笑眯眯的男人。

“我的愿望就是人上人，我要有很多钱，甚至有钱到能直接动摇整个国家。”刘兵一点也没有隐藏自己的野心，即便他的笑容温煦，“我很贪婪，所以我不光拜神，还是什么神都拜，我不仅拜神，我还拜人，只要能对我好的，我什么都能做。”

樊星然对刘兵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只是因为他很少出现在这里。

“你对我一个陌生的人说这样的话，可以吗？”不管是谁都比较注重形象，可刘兵却很坦然。

“你是神的宠儿，所以我需要讨好你。”刘兵笑着，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将樊星然杯中已经凉了的茶水倒掉换新，“要祈神，首先要对自己的愿望有很强烈的自信心，其他的，就看运了。”

刘兵并不知道樊星然已经没有运，会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

可樊星然却并不认为刘兵的话是错误的。

或者说，或许是正确。

“你可以把你的愿望具体一点，就像你想要一辆赛车，可如果你只说你想要一辆车，别人谁知道会给你推荐什么车呢？更何况神肯定很忙碌，不会想要去实现一个模糊的愿望。”

刘兵的话，让樊星然思考。

“谢谢。”樊星然一时之间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他却感谢刘兵能给他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话题，樊星然和刘兵之间，倒是没有那样的生分了。

刘兵主动来见他，按照刘兵的话说面对面才是尊重和礼仪，算是讨好他。

并且给樊星然带来了礼物，樊星然并没有拒绝。

在送走了刘兵之后，樊星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了床-上。

冥府门犬两只前爪趴上了床铺，樊星然斜过眼神，道：“你可以上来。”

冥府门犬也没有客气，直接跳上了床铺，趴在了樊星然的身边。

现在或许应该联系一下空格，汇报一下状况，可樊星然却什么也没有做。

安静的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茫。

樊星然双手瘫在两侧，突然感觉到手上被放上了一样冰凉的物体，这个触感是手机。

冥府门犬安静的趴在他的身边。

樊星然将手机抬起，放在眼前。

他拨通了和空格的视频。

空格一如既往的秒接，樊星然仿佛能看到此时那巨大的怪物摆弄着手机的模样。

“今天我见到刘兵了，他和我说了很多事情，或许能对召唤有些帮助。”樊星然喃喃道。

：好。

“但是我的世界，其实还是无神的世界吧，奇迹神并不希望神降临在这里。”樊星然将手机放在身边，偏过头去看屏幕。

：关于你的事，他说了不算。

樊星然勾起嘴角，然而却没有笑声，甚至那微弱的弧度都没有维持很久。

：人类的情绪会以一种方式呈现在面部表情上，我有认真且大量的试图学习读懂人类微表情。

：只是我并没有实验过。

“嗯？”樊星然轻声哼了下。

：你现在是在心情不好吗？

樊星然眨了眨眼睛：“被发现了，不愧是神，学的真好。”

：为什么？

樊星然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冥府门犬的呼吸声都轻到根本听不到。

樊星然看着在手机上照出的自己的面容，可他自己都无法辨认这是不是平静。

“爸爸他……很爱妈妈。”终于，樊星然说出了这句话。

而似乎是成功的开了头，樊星然接下来的话顺利的继续了下去。

“我对妈妈的了解很少，很少很少，因为在这个家里从来都不曾有人提起过。”

樊星然的母亲，叫冉然。

因为车祸去世，在车祸中保护了他。

这就是樊星然对生母的所有的了解。

一直以来没有人提过冉然任何事，家中没有冉然的照片，樊衡也从来都不曾带他去过冉然的墓地，就好像在这个偌大的家里，冉然根本不存在一般。

所以樊星然一度以为，樊衡和他的生母，并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

这种事很常见，樊星运现在都还是个孩子，却已经有了未婚妻，这算不上爱情。

樊星然想过，会不会冉然的家里已经没落，所以即便在商业上也不曾出现过。

可现在樊星然才知道。

“妈妈她据说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家庭和睦，样貌美丽，喜欢音乐，是一个歌手，不出名，只是酒吧驻唱。”

这些，是全部从刘兵的口中听到的，一个陌生的女性。

“爸爸和妈妈的恋爱，据说像是童话故事。”

刘兵的原话，说两个人闹腾着结婚，双方家里本来不同意，两个人轰轰烈烈，他们一帮朋友在身边尽情吃瓜。

“可是在妈妈去世三年后，爸爸就娶了邱阿姨，还有了星运，这件事迷惑了我。”

樊星然一直以为樊衡和他的生母冉然并不存在太多感情，所以即便樊衡对他的态度冷漠，樊星然也觉得很正常。

这样只能证明樊衡本身就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

但是，如果樊衡真的很爱冉然，樊星然就已经完全无法猜测出樊衡的想法了。

会是因为妈妈吗？

因为妈妈去世，留下了他。

樊衡看着他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关于樊星运，他的气运有点奇怪。

“嗯？”樊星然突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我看到了你的父亲樊衡的气运，但是和樊星运的气运流动方式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樊星然问道。

：你的世界的人类的气运有个比较规律的流动方式，是来自于亲人。

：亲缘关系、夫妻、旁系、以及朋友、同事、同学等，所有的气运流向都会有所不同，樊星运和樊衡之间的气运流动，看上去不是父子。

樊星然抱着手机，这一刻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他猛然坐起身，颤颤巍巍的问道：“你说什么？”

：你的继母邱媛媛和你的弟弟的气运流向正常，可邱媛媛和樊衡的气运并不是夫妻应该呈现出来的状态。

樊星然感觉大脑一抽一抽的，被诧异的几乎无法认真思考。

努力的冷静了一下，樊星然试图让自己正常的进入思考的状态。

空格能看看到的关于他的世界的东西，就只有气运的流向，对于更细节的事情，空格完全无法辨认。

而空格唯一能看到的气运，是在他身边的人的气运，因为和他的连结，不仅仅是空格给他共享了神，他也给空格共享了人。

“如果之前是因为没有见过爸爸，你不确定，那现在为什么又觉得不对了呢？难道星运和我……不……”

樊星然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运了。

所以空格看不到很正常。

“这到底……”樊星然抓了抓头发，眼中全部都是难以置信。

他绝对相信空格，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神明，更是他的恋人。

所以，神不会说谎。

那如果，按照这个逻辑……

“难道说爸爸和邱阿姨不是夫妻，星运也不是爸爸的儿子吗？”樊星然的声音出现在安静的卧室之内。

这一刻，樊星然的脑海中仿佛闪过了火花。

爸爸真的很爱妈妈，那为什么会在三年后结婚，又立刻有了孩子。

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邱阿姨几乎不会叫爸爸的名字，而是一直称呼着樊先生。

为什么明明邱阿姨有着女主人的身份，却始终对周围的一切战战兢兢，毫无自信心。

以及，樊星然基本没有见过樊衡和邱媛媛一起睡，他一直以为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才会如此。

爸爸还很爱妈妈。

邱阿姨很可能是为了应付他人的障眼法。

“星运，也不是我的弟弟？”樊星然喃喃道。

：我不知道，但是樊星运和樊衡虽然不是父子，但是看气运流向，应该还是有关联的，关联应该是旁系。

樊星然已经完全震惊的无法言喻了。

樊星运，是他旁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