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直播间里的女人目光中带着讥讽,其中暗含的锐利仿佛能直接穿透屏幕。

许长顺与画面中的她对视，很快就顶不住压力，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该死的,今天所有的事态都已经超出他预料的发展。

首先就是苏巍昂没有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失态，给他制造的麻烦还被迅速澄清，最后，许长顺辛辛苦苦忙活一场,全部都为对方的直播间贡献了热度。

甚至还帮助对方立了波乐于助人的人设。

他气得胸口起伏,心里满是阴暗的思想。

算了，算了，来日方长。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反正总有那么一天，他能代替苏巍昂站在舞台上,成为那个最瞩目，最耀眼的存在。

不过……

许长顺看着已经关闭的直播间屏幕,回想起沈怜南最后那个眼神，心脏还在轻微战栗的抽搐。

他今天这事情做得隐蔽,应该……应该不会被人发现的吧？

就凭单凭沈怜南和苏巍昂的话,不可能发现事情是他干的。

除非……有苏淮的参与。

许长顺一下一下平复着自己的心脏,抱着侥幸心理。

应该不会，他了解过,苏淮很少管他儿子的事情,更何况是这种没有酿成大祸的小事。

不会被发现的……吧。

*

苏淮那天叫助理查查苏巍昂在娱乐圈里遇上的麻烦,很快就有了后文。

助理的办事效率非常高,不出两天，就把资料一并呈现在苏淮的面前。

看着面前厚厚一沓的资料，苏淮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肃然。

“这些都是吗？”苏淮确认道。

助理恭敬地点点头：“是。”

苏淮不再言语，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里的资料上。

翻开资料,只见里面详细记载了苏巍昂进入娱乐圈之后，遇上的各种麻烦。

有无良媒体春秋笔法，歪曲事实；有竞争对手冷嘲热讽，蓄意挑事；有黑子们嬉笑怒骂，肆意嘲讽。

想起苏巍昂被沈怜南逗得气鼓鼓的模样，苏淮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个孩子。

虽然长得很高，看起来桀骜不逊，但到底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苏淮的眉头忍不住蹙起，手指在记载的那些污言秽语上划拉过。

助理看着他沉肃的面孔，知道老板这时候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在办公室内极端安静后，苏淮突然抬眼道：

“这几家媒体，给他们寄律师函。”

他拿笔圈出了几家造谣造最欢的媒体，仿佛在下什么判决。

寄律师函是一回事，得罪了苏家、有没有人再敢跟他们合作又是另一回事。

助理从他的话中提取到了信息，连忙点头应是。

苏淮说完那句话，办公室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助理想了想，低声补充道：“对了老板，今天夫人和少爷参加综艺直播，似乎又遇到了点儿状况。”

“状况？”

“似乎有人请了水军，本来打算泼少爷脏水的。”助理简单交代道。

看到苏淮的眸光越发深邃，助理连忙补充道：“不过很快被夫人给化解了，她还把水军给气了一顿。”

提起沈怜南，就能想起她的小暴脾气。

看着苏淮冷硬的面部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下来，助理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能查到是谁吗？”苏淮问。

“可以。”

虽然查起来比较棘手，可对于苏家掌握的资源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查，然后该怎么做你知道。”苏淮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

助理领命，并开始提前为那名请水军的幕后黑手默哀。

运气不好，撞到枪口上了这不是。

*

这次的助农直播因为有了水军提供的大波热度，再加上苏巍昂本身的超高人气，获得了圆满的成功。

老爷爷滞销的水果售卖一空，简直要老泪纵横。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他这么急着卖出东西，是为了给孙女补贴学杂费以及生活费。

山区的交通闭塞，上学也不太方便。女孩儿在外打工的爸妈还秉持着“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的落后观念，打算让女孩出去打工，早点赚钱。

“娃娃怎么可以不读书，读书好啊！”老爷爷拉着沈怜南和苏巍昂的手，感激万分地说个不停。

苏巍昂怔愣地看着对方，没有想到在义务教育普及的时代，还有人在为上学而努力。

抽去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那些水果其实净利润没有多少。

但哪怕这样，老爷爷还是一筐一筐地背着背篓，撑起了孙女儿继续受教育的希望。

再想起刚刚直播间里水军们攻击他的那些话……

他心里有点儿难受，抿着嘴不说话。

等出发回程的路上，他闷闷不乐地问沈怜南：“你今天说……说我闪闪发光，是不是因为那是在直播？”

要顾全面子什么的？

沈怜南一听就知道，这死孩子的脑筋又不转弯了。

她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好，话里的意思却挺温柔：“你见过我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吗？老娘什么时候不是想说啥，就说啥？”

苏巍昂听懂了她话里潜藏的意思，眼里开始有了小星星。

沈怜南被他这副好哄的模样逗笑了，料想对方应该是承受了来自外界太多的审视和批判，不由有点儿心软。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不可能事事都做得完美。”她说，“别被黑子影响了自己的心态，毕竟还有这么多粉丝喜欢你呢。”

“反正在我看来，你小子优点还是挺多的。”

后妈觉得他优点多！

看到苏巍昂的嘴即将咧到耳根，沈怜南不想对方太得意，立刻又敲打敲打：“当然，你那些什么抽烟喝酒打架的坏习惯，赶紧给我改掉，未成年人抽烟喝酒，再好的形象都是白搭，像个小老头儿似的。”

“哦。”

苏巍昂点头。

他其实没什么烟瘾酒瘾，就是看大家都这么干，觉得怪帅，就跟着学了。

没想到这些行为在大人眼里……像个小老头儿？

既然抽烟喝酒一点儿都不酷，那他勉强改改也不是不可以。

苏巍昂在心里定下了不轻易碰烟和酒的目标之后，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想起沈怜南上一句“优点还是挺多的”。

他心情莫名飞扬，嘴角全程都是咧着的。

那些狗屁的黑粉，老子才不care你们！

连挑剔的后妈都觉得他优点多呢！

沈怜南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光见对方咧着嘴乐呵了。

不想看见苏巍昂那傻样儿，沈怜南眼不见心不烦，把视线挪向了窗外。

而苏淮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

看到手机显示屏上备注的“亲亲牌塑料老公”几个字，沈怜南惊讶万分。

毕竟自从和苏淮互相添加联系方式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打来电话。

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巍昂也看到了那行备注，静静竖起自己的耳朵。

“喂？”

沈怜南点击绿色按钮，接通了电话。

手机那头很快传来对方的声音：

“你们回来了吗？”

“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估计晚上到。”

“好，等下把航班号发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们。”

对方的声音不紧不慢，听着就非常沉稳和可靠。

沈怜南却有点儿疑惑，这点儿事情，至于让日理万机的苏淮专门打个电话来询问吗？

但是不等她多想，那边已经温声道：“一路平安。”

“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之后，苏巍昂端详着后妈脸上疑惑的表情，装作不经意地问：

“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问我们回来了没有，说等会儿让司机来接我们。”沈怜南简短地概括道。

“就这？”

苏巍昂有点儿不敢置信。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搞懂苏淮突如其来的行为逻辑。

而在母子俩直播顺利结束，收拾行李回程的时候，许长顺那边却出现了意外状况。

他的模特职业做得不温不火，勉勉强强混得过去，偶尔运气好，会接到一两个比较有知名度的单子。

许长顺的台步不行，又不肯下苦功夫练习，所以竞争力方面很薄弱。

他最近接到的一个大单子，还是因为那个品牌没能请成苏巍昂当代言人，遗憾之下，在偶然间看到了与苏巍昂风格类似的许长顺，这才朝他递过来橄榄枝，邀请他作为模特拍摄产品。

只要这单拍完，请水军的那些钱就有着落了。

可惜，许长顺这如意算盘还没有打多久，就接到了对方传来的解约通知。

而且解约理由是，模特在合约期间行为不端，名誉受损，对方公司拒绝支付违约金。

什么名誉受损？

许长顺被这当头一棒打得眼冒金星，连忙搜索和水军有关的词条。

然后他就发现，果然出事了。

网上不知道是谁放出了他和水军联系时详细的聊天记录，交易的时间、地点、目的，全部都一清二楚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许长顺看着那些熟悉的聊天记录，眼前发黑。

他联系水军的时候慎之又慎，并没有把自己的个人信息透露给水军知道。

但是那位匿名爆料者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直接查到他的头上，还把各种证据给放了出来。

如此详实的证据一出，苏巍昂的粉丝很快就攻陷了许长顺的微博。

【什么人啊我的天，买水军泼脏水这事情都干得出来】

【他不就是上次哥哥逛街时碰见的那个“朋友”吗】

【吐了吐了，朋友还干出这种事情啊！】

不对，这不对！

许长顺看着那些骂他的评论，脑子里一片空白，晕晕乎乎的。

该被所有人唾骂的应该是苏巍昂才对，不应该是他啊！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些粉丝愤怒的声音戳破了许长顺一直以来的幻想。

他一直把自己想象成了受人追捧的苏巍昂，但在此时，他才恍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个躲在暗处的、卑劣的偷窥者罢了。

＊

飞机飞行的速度很快，几乎戴着眼罩睡一觉，就差不多到了目的地。

沈怜南坐在宽敞的头等舱里，惬意地叉了几个水果放进嘴里，这才慢吞吞关闭了飞行模式。

手机刚接收到消息，就响起了一声震动。

她瞅了眼，发现是苏淮掐着点发过来的消息：

“到了吗？”

这男人真是精准得可怕。

沈怜南哼笑一声，回复道：“到机场了，准备下飞机。”

苏淮仿佛在等着她的消息似的，很快发过来一句“好的”。

旁边的苏巍昂自觉得很，已经自动自发去拿行李架上的东西。

他穿着沈怜南那天给买的衣服，整个风格摇身一变，忽而成了行走的衣架子，拿行李的动作还挺酷。

微博超话里已经有粉丝发现了他的变化，欢欢喜喜地说哥哥最近又变帅了。

沈怜南对此表示很满意，自己的眼睛终于也不用再被对方辣到了！

他们走专门的通道下了飞机，避开拥挤的人群，很快在入口处找到了司机的身影。

令人意外的是，还有另外一道身影在等着他们。

对方靠在车门前，似乎刚下班就赶了过来，衬衫扣子却仍然一丝不苟地扣上了最后一颗，领带整整齐齐，整个人依旧透露出禁欲的商业精英气息。

这种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沈怜南情不自禁就想把对方的领带给揉乱。

不过，她很快克制住了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挑眉问对方：“你怎么来了？”

“下班，顺路过来接你们。”苏淮回答道。

旁边的苏巍昂撇嘴。

要跨越大半个北城过来接人，老爹这个“顺路”顺得可真是够远的。

苏淮压根没有理会儿子的小动作，而是先一步替沈怜南拉开了门。

沈怜南注意到，对方贴心地把手搭在了车门的尖锐处，防止她磕到脑袋。

这种绅士的行为让她心里很愉快，保持着良好的心情坐进了车子里。

司机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车辆。

车子在路上平稳运行着，苏淮不是个多话的人，苏巍昂也不想跟他老爹说话，于是气氛显而易见得沉默下来。

沈怜南闲着无聊，打开微博看八卦，却意外地发现，那个直播间买水军的幕后黑手找到了。

咦？

她点开那则消息，发现里面赫然挂着花孔雀二号许长顺的名字。

这事情做得阴险而且不厚道，底下不止是粉丝，还有路人都在大肆嘲讽。

她早就知道许长顺别有用心，所以对请水军的幕后主使是他没有什么意外的地方。

沈怜南好奇的是，到底是谁动作这么迅速，把隐藏在背后的许长顺给揪出来了？

而且看微博爆料出来的那些证据，详细而可信，简直是把许长顺给捶死了。

沈怜南相信对方不是傻子，做坏事肯定小心翼翼的。

能把他从幕后拎到台前，资源与手段都必不可少——

她把目光投向了旁边坐着的人。

察觉到这股打量的视线，对方沉沉的目光压下来。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苏淮的眼睛却像是不透光的寒潭，与人对视的时候总能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沈怜南胆子向来大，也没什么好怕的，坦荡地举起手机问对方：

“买水军的幕后黑手，是不是你找到的？”

买水军的人找到了？

听见这句问话的苏巍昂赶紧打开微博，在得知对方是许长顺之后，气哼哼地关闭手机。

他就知道许长顺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这人居然是老爹帮忙揪出来的？

苏巍昂偷偷竖起了耳朵，不动声色地偷听他们两个说话。

“这人不行。”苏淮皱着眉吐出了几个字，相当于承认人是他动用手段找出来的。

居然还真是老爹干的！

苏巍昂差点儿没有绷住自己脸上惊讶的表情。

对方怎么有闲工夫来管他了？

苏巍昂自以为偷听的动作很隐蔽，实际上后排的两个人早就发现了。

苏淮直接转向他，问道：“这是你朋友？”

这话让苏巍昂直接炸毛了，急忙澄清：“他才不是我朋友！我没有这种背后捅刀子的朋友！”

苏淮收回视线，放心了。

之前助理向他汇报过，这位所谓的“朋友”许长顺劣迹斑斑。

因为高一时寻衅滋事，参与了性质恶劣的校园霸凌，被学校劝退后，就来娱乐圈碰运气。幸而他长得还勉强过得去，顺利被广撒网的公司签了下来。

练习生时期，他暗地里给不少人使过绊子，甚至因为指导老师在批评他的同时，夸赞了另外一个男生，就暗地里把那个男生推下楼梯，差点儿摔成重伤。

但是那会儿楼梯间没人，也没有监控，公司想要息事宁人，只能给摔伤的男生一笔钱，把丑闻给压下了。

在出道被刷掉的时候，他就开始大肆散播有关苏巍昂的谣言，抹黑对方的名誉，说他练习生期间仗势欺人啊、说他靠关系出道等等。

总之，是个手段恶劣、性格阴暗的人。

沈怜南观察着对方紧抿的唇角，知道苏淮此刻的心情想必并不怎么愉悦。

不过苏淮做事情滴水不漏，想必不会再让这么个隐患出现在苏巍昂面前了。

看来她上次劝苏淮的那些话还挺管用。

也许是因为，导致苏巍昂在原书中悲剧结局的隐患之一被拔除，沈怜南的心情渐渐变得愉悦。

她突然就很想听歌。

“李叔，放首歌听听可以吗？”

沈怜南心里想着，嘴上便直接提了要求。

开车的李叔瞅了眼后视镜，有些忐忑地说：“夫人，先生的车里没有下载歌单……”

居然连歌单都没有？

这个无趣的男人！

沈怜南不满地撇撇嘴。

仿佛接收到了她控诉的视线，苏淮淡淡地开了口：“你可以把自己的歌单导入进去。”

前排的李叔眼皮非常讶异地一抬。

虽然“车里导入自己老婆的歌单”这件事情本身微不足道，但换在秩序敏感、领地意识极强的苏淮身上，还是有点儿令人惊讶的。

苏巍昂默默地想，果然，不管是什么人，在沈怜南面前也得乖乖让步。

哪怕是老爸这么冷酷的大冰山。

他有点儿好奇沈怜南的歌单里都是些什么歌。

不会全是骂人的吧？

苏巍昂于是自告奋勇，主动帮助对方导入歌曲。

出乎意料的是，沈怜南的品味五花八门，有节奏轻快的英文歌，也有抒情的中文歌。

沈怜南看着他乖乖低头鼓捣的模样，笑眯眯地说：“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优点哦。”

“是什么？”苏巍昂手里动作不停，有点儿小臭屁地问。

刚好老爹也在场，让这个冷漠的大冰山也听听，他儿子也是有优点的！

沈怜南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于是坏心眼地说：“怕你膨胀，就不告诉你了。”

怎么能不告诉呢！

这可是他在老爹面前骄傲一把的大好时机！

看到他急得抓耳挠腮、装出不在意但又频频回头的小模样，沈怜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才不紧不慢地说：

“我发现呀……你还挺有风度的。”

不过这孩子可能真的没有被长辈夸过，随便这么说一句，就乐得像是要窜上天似的。

反应还怪可爱。

苏巍昂就保持着乐颠颠的状态，偷偷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老爹，似乎在说：

看到没？你儿子我才不是一无是处呢。

苏淮扫了眼乐得没边的儿子，并没有多加表态，只是原本不太美妙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苏巍昂一高兴，就觉得要礼尚往来，也夸后妈几句：“我也发现你有一个优点。”

哦？

沈怜南扬起眉毛，打算听听对方夸的彩虹屁。

怎么也得给她猛吹一波不是。

苏淮深邃的眼眸也看着儿子，似乎打算听听对方会说出什么来。

在两位家长的注视下，苏巍昂兴高采烈：“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沈怜南：“……”

对方这是实在没有东西夸了吗夸她这个！

拳头又痒了呢。

沈怜南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彩虹屁，脸上于是挂起了死亡微笑：

“你觉得……这是优点？”

苏巍昂浑然不觉危险的到来，还挂着臭屁的小表情，暗讽另外一个人：

“这难道不是优点吗？咳，我觉得某人也该多学学这种中华优良传统美德。”

被儿子内涵的苏淮：“……”

今天的苏巍昂，也想体会男女混合双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