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24章

前一阵打猎得到的猎物都处理好了，兔毛手套和鹿皮靴让福儿做了两个小孩的份。

没想到还多出了一些皮料，就做了一顶兔毛毡帽，柳若水看这个帽子的大小，还挺适合封刀，就拿去让他试试。

不过毡帽做的款式略显稚嫩，还缝了两个兔子耳朵的布团，封刀戴上以后，实在是过分可爱了。谁走过去都要扒拉一下他的兔耳朵。

这让封刀很郁闷。

直到看到柳若水没忍住笑出来，封刀默默地将头上的帽子拿下，说道：“我不用。”

他其实很想要，毕竟是柳若水送的，但戴了就觉得和小孩似的，仿佛差了她一个辈分。

柳若水笑容一凝，惋惜道：“可是很适合你。”

“不适合。”他严肃地蹙眉。

看出他心意已决，柳若水也不强迫，收回了帽子。正好路过的阿虎看到了这可爱的兔毛帽，大块头跑过来，问道：“二当家！这帽子是不是小刀刀不要啊！”

被这个小刀刀的称呼弄得不太爽，封刀看了眼阿虎，对方嘿嘿笑，还是改口了。

“那要是小刀不要，能不能给我啊！”

柳若水比划了一下头围，“可是虎哥你戴不进去。”

“哪里是给我的，就那个，我在醉香楼有个相好的，她儿子正好能戴。”

快言快语的阿虎一点隐瞒都没有，很大方地承认了对别人的欢喜。当初他对柳若水，差不多也这样。

柳若水一听这事，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慈祥笑意，很爽快地答应了，“那好，送你了，虎哥那孩子多大呀？”

“十岁，就比小刀小四岁。”

憨笑两声，阿虎从柳若水手里接过帽子，像是揣着宝贝一样欢快地跑走了。看得出来他对那个醉香楼的女子还挺上心的，挺好的。

柳若水笑着转身要回屋，像是想到什么，她连忙喊着：“虎哥！”

“走远了。”封刀说。

确实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柳若水望向封刀，对方马上明白，一个翻身越过走廊，轻快地跑向外院。

过不得一会儿，阿虎被封刀拽回来了。

“二当家，你找我什么事？别不是反悔了吧。”

“你既然心悦那位姑娘，不如将她赎了身，把娘俩儿都接来安家，我这里有钱。”

原来柳若水是想到更远更安定的做法了，她柔柔地望着阿虎，却不知道封刀在偷偷注视她，那目光隐秘而晦暗。

阿虎被柳若水的宽厚温柔感动到，大老粗也有铁汉柔情，羞涩道：“多谢二当家，只是小娘子还挺倔，以前被男人伤得很了，不太信我的承诺。说我要能和她好个几年，她再考虑跟不跟我走。”

并不指责什么，柳若水想了想，点头，“也是，她有她的顾虑，那她在醉香楼还用接客吗？”

“去年就没接客人了，现在在后厨帮工，我那便宜儿子也在帮忙。”

“那行，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不用客气。”

“知道！我哪会和大当家二当家客气，那我走了！”

“嗯。”

望着阿虎又离去，柳若水将鬓边的碎发挽开，看向身旁一脸有话不知道怎么说的封刀，柔声道：“你想说什么。”

“没。”

他轻声回应，不过是很羡慕虎哥这样快人快语的直爽性子，不像他这样，极力隐藏，无法述说，也不能表达。

“看这天气，还有好些晴天呢，过阵子去鸠磨山打猎吧。”

“嗯。”

“到时候打来的皮货，给你做个合适的护腕，好不好。”

“好。”

柳若水看着低眉顺目的少年，丰润的红唇拉起笑容。虽说感觉到孩子大了不怎么亲近她，也有了不愿说的心事，但至少现在还能一起行动，护卫的职责也完成得很好。

她有和屈玄等弟兄们交代，封刀这个年纪可能很多事不方便与她说，就让大家平日里与他多走动，看看有什么需要帮衬的。这孩子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总是帮助别人，却很少说自己需要什么。

可越是这样奉献，她越是怜惜。

这样的孩子，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家呢，现在考虑婚事虽说有些早，但他看着不是不懂。彭大夫私底下还找过她，说可以给封刀物色一下适合的小姑娘。

两个人培养下感情也是好的吧。

想着这些事，柳若水回头看着身后的人，斟酌着问了句，“你……”

封刀停步抬眸，漆黑的眼里倒映出她的秀美面容。

“往日在山寨，或者下山逛街，有没有比较偏好的小姑娘？”

“……”

难不成是问的太直白了，她发现对方一直牢牢地望着她，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的，好似僵住了。

“封刀？”

“为什么，问这个。”

“哦，我是想着，男子汉嘛，不要不好意思，若是有喜欢的人，就像虎哥那样，大胆追求。”

封刀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开了目光，摇头，“没有。”

“真的？”

“我还小。”

“……”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臭小子居然主动承认自己年纪小，她以往表露出这种对小孩的态度时，可不是这样的反应。

“行吧，小就小，确实也才十四，再过两年。”

……

又过了小半年，秋末冬初时，山寨开始储备过冬的粮食，说是今年会格外冷，碳火木柴这些也是需要备齐。

趁着山寨里的弟兄们还没回家过年，把日常生活的物质准备好，免得到时候人手也不足了。

天气晴好时，柳若水带着新鲜瓜果和一壶酒还有纸钱香烛，与封刀一起去了山上看望他的爹娘。

这些供奉的物品沉重，少年从柳若水的臂弯中接过了竹篮，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虽然是两座无碑坟，但并不荒芜。每年封刀都会来除草修整，这里看着格外整洁，平时也没野兽来溜达，倒是一旁长起了一颗数丈高的大树，在冬天也是长青着。

燃上香烛，烧了纸钱，摆好果盘，封刀磕了头，柳若水就在一旁等候着。

她曾经也有过把这里翻修一下的想法，封刀却觉得不用了，不需要立碑圈地，这样就很好。

等到香火燃尽，清理好了纸钱的灰烬。柳若水招呼着封刀离开，两人并肩而行往寨子里去。

封刀用余光瞥了女人一眼，不知道她还会这样陪自己来扫墓几回呢。

迟早，都要嫁人的吧，他应该要安抚好自己内心的野兽，早一些接受这样的将来。

只要柳若水能够平安喜乐就好，他不该奢求过多的……

昨夜下了雪，早上出门时便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天地。此刻倒是没刮大风，风雪没了，隐约露出点日头。

柳若水从避风院看过爹娘出来，看到封刀已经准备好了进山打猎的东西，就等着她了。

今年第一场冬猎，依然是她和封刀一起去，有了他陪着，不用那么多猎犬也行，就带上了最机灵的两条。

柳若水走过去，封刀将臂弯间的狐裘抖开，轻搭在了她肩头，再系好绑带。

这样相比起来，封刀穿得还和秋天时差不多。红色的圆领束腰长衫，一双白底黑靴，衣衫较为单薄，人却将服饰撑得满满的，如雪中红梅般俊俏挺拔。

福儿没有说错，随着他的成长，这小孩是越来越俊美，那双桃花眼清冷冷的，没了儿时的憨态与懵懂，深邃平静，如无人踏入的幽灵秘境。

封刀不怕冷，自然是内力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习武之人不畏严寒酷暑，自身运转的真气护体，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

两人也没去较远的山里，就从山寨的其中一条小路入了山，和以往的路线差不多。

两条猎犬在雪地上踩出朵朵梅花，兴奋地还打起滚，柳若水也没训斥，由着它们戏耍。过阵子天气再冷点，也不适合进山打猎了，趁着现在让狗子多撒欢。

许是昨夜下过大雪的缘故，看不到多少飞禽走兽。忙活了一上午，在以为不会有收获时，两条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回来了，对着柳若水汪汪叫唤。

这种叫法，必定是发现了什么，柳若水看向封刀，“一起去看看。”

将弓箭挂在了身上，柳若水跟着猎犬朝着下山的道小跑过去。封刀始终不快不慢地缀在她身后，他可以提前去查看，但又担心自己远离了柳若水，反而引起什么意外，所以干脆跟在后面。

这一路竟是跟到了山涧，蜿蜒的溪水从深山里穿过山底流淌而去，晕染开的血腥味在冷冽的风中也久久不散。

两条猎犬停留在了溪边，一个半边身体泡在水里的青年生死不明地趴在那，一动不动的。

柳若水喜欢打猎，这是山寨上下都知道的，而她喜欢捡东西，也是出了名的。

见到了这一幕，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封刀知道她心善，肯定是要救人，便先她一步动身了。

等到柳若水走到溪边时，封刀已经将人捞了起来，凝气运掌，一掌轻拍在湿漉漉的后背上，只见这青年呛出了水，还带着丝丝血迹。

柳若水一把拉开封刀，将两条猎犬也呵斥开，这青年吐出来的血，红中带紫，怎么看都是中毒了。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试了下，毒血离体后，倒是没有伤害性了。

柳若水掏出手帕给男人擦了擦脸，将他散乱的发丝拨开，然后便看到一张端正英俊的惨白面孔，剑眉如墨，却始终紧锁，仿佛很不安生。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之色。

这是一个非常英俊华美的男人，锦袍玉带，右手有茧，想必是练剑或练刀的，是哪个名门大派呢。只是他的兵器并不在身旁，身上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

他中了毒针，肩头受了一掌，甚至胸口上还被刺了一剑，这是靠近心脏的位置。

怎么会正面中招这么几次？扒开衣襟看，掌印和柳若水的手差不多大小，像是女子打的，那其余的伤口呢？是一人所为，还是多人？

最奇怪的伤口还是锁骨上的牙印，如何才会让人从正面咬到自己的锁骨？

柳若水低头，越来越靠近男人，一旁的封刀咳嗽了一声。

她猛地回神，怎么就差点像比对手掌印一样，要去对比一下牙印了呢。就算喜欢这个长相，也不能在封刀面前乱来。

将伤者的衣服给掩好，柳若水看了又看，只觉得这张脸隐约有点熟悉，但她在江湖上跑动得不多，还是带回去让大哥看看吧。

“二小姐，我来。”

她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太久，一旁的封刀将她拉开，从她手中拿过手帕，将男人的脸彻底擦拭干净。知道她要捡人，所以少年干脆点了止血的穴道，把伤患往背上一背。

今日的冬猎收获，竟是一个英气的男人，她也确实有段时间没捡人回去了。

看着背着人的封刀，柳若水像是怕伤者畏寒，她将身上的狐裘脱下盖在了男人肩头。

这个动作让封刀的步伐停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看她。

柳若水掀起眼睫，目光澄澈地问道：“怎么了？”

曾经他被她捡回去，她也脱了自己的披风遮挡他。就像福儿姐说的，她对谁都很温柔，自己并不是特殊的。

没有他，也有别人。

心里好似堵了一块石头，封刀没有露出不悦，只是埋头继续走，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一时半会儿却说不清这种情绪为何而来，简直像是小孩子使性子。

他觉得，柳若水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时，惊讶中是有一丝欣喜的。庸俗地来讲，仿佛小老百姓一下子捡到金子的那种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