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12章

小孩子就像笋子一样，见了风就长得飞快，山中年岁一晃而过，待到柳若水二十一岁这年，封刀也从小豆丁长成了十二岁的小少年，身高已经齐平她。

这四年过来，封刀时常还会做噩梦，但不像刚入寨子那时每夜梦魇，数月才有一次罢了。

只是这些年过来，随着他的年岁增长，他隐隐有了另一件忧心的事情。

八湖寨大当家退位，将寨子交给了柳净月。

这年，柳净月接替柳爹成为大当家，而作为二小姐的柳若水也成为了二当家。

可是封刀有些改口不过来了，他还是叫着二小姐，好在，作为侍女的福儿也是这么叫的，这倒不显得他突兀了。

说起福儿，她今年和屈玄成亲了。

两人在寨子的半山腰处共筑爱巢，现在福儿伺候柳若水的时间少了许多，没了她的耳提面命，多少还有点不习惯。

柳若水这天送了十条猎犬给镇上的张员外家里用来看家护院，她傍晚时才策马回到寨子，老远就看到封刀在扫山门。

小少年出落得愈发俊朗，儿时还圆润的大眼睛变得略微狭长一些，眼尾上挑透着一股猫儿般的灵动，福儿还笑着说这是桃花眼，长大以后漂亮着呢。

思绪归拢，望着背对自己的身影，柳若水走过去，想伸手摸摸小少年的头，却恍然怔住。

“二小姐。”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略微讶异的封刀停了手中扫帚，发现是柳若水，想要后退的脚步便也顿住了。

柳若水扬唇浅笑，脸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你是真的长得很快，我现在摸你脑袋，还有点费劲了。”

闻言，封刀微微弯腰，乖顺地将柔软的一面露了出来。

这倒让柳若水有些惊讶，她笑着用手轻抚过他的发辫，然后收了手，“大当家在寨子吗？”

“在的。”

“好。”

柳若水疾步走向议事厅，只见哥哥柳净月拿着一副画像踱来踱去，这坐立不安又怀春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今年已经二十有六的柳净月，终于红鸾心动，有了心仪之人。难为的是，那女子是飞云寨大当家收的义女，名唤宁如意。

说到飞云寨，那和八湖寨可真是八辈子血仇。从祖上斗到了现在，都是巴不得对方死无葬身之地的。

认识宁如意，也是在一次地盘争夺中不打不相识，柳净月敬重她的胆识，也欣赏她的智谋。心生爱慕，一时头脑发昏，冒着忤逆老爹的心思，将宁如意和她的手下们全部放回去了。

这事后来被柳爹知道，气得他骂了儿子一天一夜，说他色令智昏。

现在，八湖寨都知道，柳爹要给大当家寻门亲事，若是哪家有好推荐，尽管来报。

这可苦了柳净月，他对宁如意一见倾心，朝思暮想，不说茶饭不思，至少是不会答应与别的女人成婚的。

柳若水笑着唤道：“哥。”

听到声音，喜出望外的柳净月放下自己的画作，连忙握住妹妹的双手，苦笑道：“妹啊，你这次可得帮哥哥，爹让我找媳妇，但我……”

“但你认定了宁如意是吧，可是人家是飞云寨的义女啊，你简直是给爹找不痛快。”

“你可别消遣我了，你向来会哄爹，你给我拿个主意吧。”

“哥，与其在这里庸人自扰，不如上门提亲，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们可是世仇啊！”露出一副被雷劈的样子，柳净月有些胆怯了。

柳若水看着慈眉善目，温柔有加，却说出了更大胆的话语，“已经这么多年了，当年也是因为争抢山头才结了仇，江湖武林向来如此。如今小辈若是能喜结连理，这可是壮大寨子的好机会，结亲总比结仇好。”

“你是想得开，那爹呢？”

“我可以去帮你游说爹这边，但至于宁如意，还得哥你自己打动她。”

“……”

柳净月有些犯难，但最终克服了种种情绪，脸上的神色坚毅无比。

答应的事，柳若水自然会做好，她在第二天午后便去找了爹娘，拉着娘一块游说柳爹。从天明讲到了天黑，终于说动了老爷子。

柳爹放下话来，说这臭小子要是能够让飞云寨松口，那他也不阻拦。

自打这以后，柳若水看到哥哥时不时就带着亲信去飞云寨，一开始他可是连人家的山头都进不去的，死乞白赖守了三天三夜，才让人接见。

由于最近柳净月忙着求爱，寨子里的许多事就落在了柳若水的肩头。

封刀每次看到她都是繁忙的，脚步一刻不停，甚至都没什么空闲与他多说几句话。有时候碰见了，柳若水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然后又急匆匆地去找屈玄等几个头领商讨事情。

如此过去了一月，夏日炎炎，山中倒是一片凉爽，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柳净月终于能与宁如意说上话了，他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是觉得飞云寨的气氛有些怪怪的。有时候他能见到寨里的大当家，但却见不到二当家，见到二当家，就看不到大当家。

宁如意故作冷淡地疏离他，只说这没什么，不过是两个做主的人有些意见不合。

柳净月害怕是自己让飞云寨的两个主子意见不合的，便没敢再问，好不容易能与宁如意说上话，可别功亏于溃了。

哥哥的终生幸福，做妹妹的柳若水自然是关心的，她时不时问着进展，还给他出谋划策。如今宁如意对柳净月有几分好脸色，真是多亏了她。

“二小姐！”

刚从柳净月的书房出来，柳若水听到了呼唤，她回头看到廊下跑来的封刀。小少年额头带汗，急切地说，狗舍的母狗忽然提前生产了。

柳若水当即让他带路过去，等到两人赶到时，母狗已经生了三只下来，还有一只正在难产。

找来干净的棉布将几只小狗抱起转交给封刀，她叮嘱着好好照看，然后自己挽起袖子开始帮助母狗生产。

狗舍里其他的狗被关在别处，此刻也在呜呜直吠，柳若水听得耳朵疼，提起声音呵斥一声，这些狗子立即趴下安静，不敢再吊嗓子。

过得半个时辰，母狗生产结束，一共五只小狗，两条公的，三条母的，颜色有白有黑还有夹色的。

柳若水给母狗顺抚着身体，端来了羊奶，确定它情况稳定后，才将小狗又挪回来。

这些年封刀帮她一起管理着狗舍，这里的狗已经不会再排斥他。柳若水擦了擦汗，叮嘱着，“封刀，记得个把时辰就来看一次，不要让母狗压死小狗。”

“知道，二小姐。”

“幸好你发现早，我这些时日太忙了。”

“你要不要去休息了，累了一天。”

“还有些账目没看过，我一会儿要去田姨那边。最近大当家买了不少东西，支出太多。不过他有了心悦之人，也是没办法。”这么说着，柳若水的眼里流露出几分艳羡。

封刀并没有错过这样的神色，他捏着手里的棉布，想到这几年有人来提亲的事，心口不由得揪起。

“二小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话音落下，他将脑袋埋低，没敢去看她的神色，却听到柳若水用轻柔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呢，如果能像大哥这样一见倾心也挺好的。”

往后几天，柳若水得了空会来狗舍一趟，看看幼犬们。她现在会教封刀训犬，想着能让对方有一点自保的本事也是好的。她已经完全淡忘了，封刀是罗刹刀后人这回事。

七月初，飞云寨的人终于松口，愿意带着宁如意来八湖寨做客。两家死敌向来不对付，愿意迈出这一步，已是有了结交的意图，江湖上也传开了两大山寨要联合的风声。

柳净月带回来这个消息，兴奋地睡不着觉，在院子里练了整宿的柳家枪。

翌日，飞云寨的二当家带着宁如意还有十多人来了八湖寨，退隐的柳爹也出来见了客，但发现对面来的不是大当家赵德亿，而是二当家周群明时，他脸上多少有些不高兴。

八湖寨的大当家盛情相邀，诚挚提亲，数月的热脸贴冷屁股，对面的大当家都不出席，简直不把自家放在眼里。

二当家周群明三十出头，很是年轻，为人八面玲珑，看出柳爹的不乐意，连忙自罚三杯，说赵大当家最近身子抱恙，义女宁如意的婚事就由作为二当家的自己来操办。

早已被喜悦包裹的柳净月哪里在乎这些，频频望向宁如意，可没想到艳丽无双的女人又像当初遇见时那般，对他冷若冰霜，爱答不理。

宁如意甚至在敬酒时摔了酒杯，这一举动让众人一惊，还是周群明面色一凛，扣住对方的胳膊，强行将人给押回座位。

被酒水溅到眉目的柳若水倒不在意，她拿着手绢擦了擦眼睫上的水珠，又看向宁如意，只觉得这女子虽刚烈，此刻却有一抹愁绪笼在眉头。

宁如意看着并非不喜欢她大哥，可为什么这个态度呢。

初次设宴招待，还算圆满结束，柳净月热情地送飞云寨的兄弟们下山。

柳若水瞧着拿着火把离去的人群，回头，看到封刀挑着灯笼站在身后。

“怎么了？”她走到小少年面前。

封刀踌躇着，还是低声说道：“午时，我在西苑的凉亭，看见宁女侠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