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黑日和幻觉

是夜。

卢亚刚从笔记本里溜达了一圈，准备好好睡一觉的时候，却莫名感到了几分胆寒。

“嘶——怎么回事？”

武者的本能，让他的脑袋如同针扎一般。

而旁边角落里的小树人，则是从书包里钻了出来，‘噔噔噔’的爬上了墙壁，然后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警惕的扫视着四周，随时准备巫术施法。

即使是小树人，也感到了空气之中压抑的危险。

轰隆——

轰隆——

窗户外边的夜空，一朵深红色的花朵，悄然绽放又转瞬间熄灭。

巨响宛如重炮轰鸣，就算待在客房里面，也能感到整个地板都在微微震颤着。

“今天晚上。”

“有些不对劲。”

卢亚拉开窗帘，看向外边的夜色。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阴云。这些密布的乌云，压的很低，笼罩着目光之所及的一切。

看上去，似是马上就要下一场暴雨了。

在普通民众的眼里，这或许只是一次寻常的雷雨天气。长泽市地处西大陆南方，又因地势原因，全年降水较多，这种雷雨天并不少见。

但卢亚却隐约观察到，这并非是一场简单的雷雨。

轰隆！

远处又是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竟然倒映出乌云里的巨大阴影。

以卢亚的肉眼水平，是看不到这隐藏在乌云之中的身影。

但小树人反馈的视野之中，却是清楚可见。

一条似蛇似龙的巨大怪物，正在天空之中游走转动。

其透体呈黑灰色，全身密布着细密犹如倒刺般的尖锐鳞片，它生着双头，在高高的云层之中，驭使着雷霆，低唤着风雨，用那两双纯白色的巨大眼瞳，俯瞰着世间万物。

像是古代神话里的巨龙。

一条呼风唤雨，遮天蔽日的恐怖之龙。

在这条恐怖之龙的尾部，连着一根犹如折扇的怪异骨爪，骨爪不停地摊开又合拢，仿佛将云层之中洒落下的月光，都彻底拦截了下来。

夜空无光。

满是阴云。

唯一偶尔亮起的光芒，就是那转瞬即逝的雷霆闪电，但从小树人的视角看去，雷光并非正常的自然现象。

而是人为制造出的。

闪电的本质，是一层层裹挟原力的剧毒之雷，色泽上带着几分暗绿，只是在这种雷雨天气里，没有谁会关注闪电的颜色变化。

滴答。

带着泥土腥热的风席卷而来，一滴雨水，落在了客房的窗台前。

滴答。

滴答。

然后，乌云之中仿佛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无数的雨滴从乌云之中倾斜而出，瓢泼大雨直接笼罩了整个长泽市。

连白鹭山都彻底陷入了雨幕之中。

轰隆——

数道暗绿色的雷霆从天空之中落下，直接砸向了徐家的庄园位置，但一朵红花在半空之中亮起，遮挡住了这些蕴含毁灭力量的雷霆。

卢亚瞳孔放大，面色变得一片苍白。就连旁边的小树人，都仿佛傻了一般，差点从天花板的角落里掉下来。

在这一刻，不论是准武师卢亚，还是超凡骑士兼德鲁伊巫师，都感受到一种生命本能的恐惧。

那是一种令人无力的死亡威胁。

堪比天灾的雷霆，即使是以小树人的体质，不死也得瞬间重伤，缺胳膊少腿的。

至于卢亚，可能会在雷霆落下的瞬间，就被余波而劈的粉碎。

“这不是普通的闪电。”

“还有，对方是冲着徐家来的。”

卢亚喃喃自语。

与那些拳拳到肉的准武师厮杀不同，这种操控天灾的力量，已经完全超乎了人类的想象。

更为重要的。

对方并不是针对他而扔下的雷霆，仅仅只是一次偶然的余波，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所幸的是，这些雷霆被徐家的庄园挡了下来，暂时没有人受伤。

乌云之中的恐怖之龙，还在发出低吼的咆哮，深谙的乌云内部，又有许多雷霆在其中孕育着。

轰——

雷霆轰击而下，但并没有继续砸落在徐家的庄园之中。

而是被某种事物牵引了过去。

恐怖之龙的的脑袋上，开出一朵鲜红的红色花蕾，这些花蕾就如同毒瘤一般，迅速在其鳞片之上繁殖起来。

雷霆受到花蕾的牵引，直接往恐怖之龙的身上砸去。

轰——

轰——

连续七八下的暗绿雷霆，在两颗龙头上边炸开，连独角都瞬间少了一半。

恐怖之龙，因为红色花蕾的缘故，被其自身操控的雷霆给反噬了。

雨下的更大了，就连那头巨大身影的嘶吼，都掩没在了漫天的闪电和暴雨之中。

除了极少数人以外，绝大多数的民众，没有发现这场乌云之中的战斗。

就连躺在隔壁的格罗娅，今夜都是睡得死死的，她根本没被这场闪电夹暴雨的声音给吵醒。

卢亚用着小树人的视角，见证着这场宛若天灾般的战斗。

关于历史顺序的仪式，悄然形成。

小树人，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空白作业本，用几条手臂飞速的在上面乱涂乱画，怪异扭曲的图案，跃然在空白的纸张之上。

历史顺序，在现有的超凡之阶里面，算是极为特殊的一条道路。

其第一阶可以是任何的超凡骑士，而其第二阶到第四阶，就算是其他顺序的超凡者，也可以直接放弃原本力量，然后转职成历史顺序的超凡者。

历史顺序，只有第五阶是彻底固化不变的。

小树人在空白作业本上，留下了一段段事件的描述，这些描述在不久的将来，将成为一段历史。

三条手臂越划越快，直到恐怖之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乌云之中。

小树人放下凌乱的作业本，盘膝坐在了地上，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入定状态里。

卢亚拿起作业本看了一眼。

这种鬼画符的扭曲文字，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了，这是纯正的德鲁伊贵族文字，只在德鲁伊上层之中流传。

《地厄邪龙》

乱涂乱画的顶端，有着一行歪歪扭扭的横竖线，卢亚辨认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切换分身的时候，纯粹是遵守着仪式的过程，下意识的进行描述和记录。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刚才写了什么东西。

现在重新看了一眼，才知晓了一个大概。

卢亚微微皱起眉头：“那个操控雷霆的怪物，原来叫做地厄邪龙啊？”

历史顺序的超凡者，战斗能力较差，硬碰硬的实力，可谓说是超凡之阶垫底的存在。

但有一点尤为强大。

那就是凡所记录者，必为真实之历史。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凡是历史顺序亲眼见证，并亲手记录的东西，必将裹挟着破虚的特征，哪怕对方本身有其他的伪装或者身份，也会被直接看穿。

哪怕对方位格较高，二者差距过大，但只要能承受住反噬，起码也能看到一小部分真相。

恐怖之龙的位格，明显比现在的小树人要高上许多，所以小树人对于具体信息，也只仅仅只是记录了一个名字而已。

还只是个称谓，而不是其真实姓名。

如果想要进一步利用历史来破虚，小树人就得承受相对应的反噬了。

没必要。

分身只是记录战斗事件，用来踏足历史顺序，没必要冒着历史的污染，把对方的详细信息，甚至弱点都全部写下来。

过了片刻之后，一股无形的原力，从亚空间之中，被分身汲取到了体内。

啵——

一声轻脆的响动，从小树人的三个脑袋里传出来。

小树人的眼瞳缓缓地睁开，在它三双大大的瞳孔里，也多出了几团漆黑的花纹。

不过不是蜘蛛，而是两轮黑色的太阳。

即使是行走同一条顺序的超凡者，都会因其各自的差异，产生不同的特征和效果。

比如奎米恩是编织历史密网的蜘蛛。

而小树人，则是照耀阴暗历史的黑日。

与小树人三双眼睛的黑日对视上，卢亚的眼瞳里，也不由得浮现出蜘蛛的图案。

但这一刻，蜘蛛的花纹被黑日照耀到以后，却在他的脑海里发出几声嘶鸣，然后逐渐被同化成了两轮黑日。

卢亚眼里的蜘蛛，变成了黑日。

黑日的花纹，在下一秒，布满了少年的瞳孔。

“嘻嘻——”

天花板上面，一条蠕动的少女蜘蛛，缓缓地穿透了墙壁，倒吊着那颗长发飘飘的脑袋，与卢亚的黑日瞳孔对视上了。

那淡淡的笑声，在卢亚的耳边回荡着。

少女脑袋下方的脊椎骨，勾连着墙壁之中的蜘蛛躯壳。而那具庞大又恶心的蜘蛛躯壳，正在不停的脱落着充满臭味的外壳，然后露出里面的破碎......

泥沼。

黏糊糊的泥土，正在其中不停的翻涌着。

少女的那个森白的脊椎骨，就像是一个搅拌器般，随着泥土的翻滚，而不停的旋转环绕着。

“杰西卡......”

卢亚满是黑日的双瞳里，低声呢喃着，然后他下意识的往上，伸出了自己的双手，捧着对方的脑袋。

捧着那个倒吊在面前，飞舞着红色长发的少女脑袋。

对方的眼睛里面，同样倒映着两轮黑日。

这两轮黑日，与卢亚瞳孔里的黑日相互映照在了一起。

美好、腐烂、恶臭、破碎。

所有的味道，在雷霆、暴雨交加的夜晚，混合在了一起。

四周阴暗的角落，隐约有着低低的呢喃，和如怨如慕的哭泣声。

过了许久，卢亚才从幻觉之中回过神来，眼里的黑日花纹逐渐褪去，他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杰西卡的影子。

只有小树人孤零零的待在旁边，感受着书写者的原力特征，书写。

这个原力特征，没有丝毫的攻击力量。

但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那就是，任何书写在纸上的内容，必为真实的历史。

如果书写者，完全无法在纸张记录历史。

那只能证明一点，整件事情，都是虚假的幻象。

这样的特征，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当做‘破除虚妄’来使用。

“小树人晋升之后，开启了黑日之眼，这算是分身的灵视了。”

“而杰西卡的幻觉，也因此而改变了。”

卢亚露出略带思索的表情，然后将目光看向窗外。

远处的高空之中，乌云少了很多，连带着暴雨都在逐渐减缓下来。

在这个时候，徐家的庄园依然很安静，就算之前有数道雷霆落下，也似乎并未惊动内部的防卫力量。

或许已经惊动了，但并没有展露在卢亚的眼前。

这里的客房别墅，位于白鹭山的山顶边缘，从窗外往下方远眺，能看到长泽市的一部分区域。

城市那边，隐隐约约依然是灯火通明一片，并未受到这场雨夜的影响。

“我身上的变化暂且不提。”

“那条地厄邪龙，和徐家是敌对关系？”

“没想到，这次的流派战争，连这种玩意都有参与其中。”

卢亚将幻觉的变化抛之脑后，他抬起头，将目光看向昏暗的夜空。

浑然不觉雨水早已打落进来，不只是窗台湿透了，连带着小半边床，都受到了风雨的洗礼。

而同样被雨水浇灌的作业本，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上面一片干燥，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小树人分身走到窗前，淋着细雨，注视着外边的变化。

晋升第二阶的书写者之后。

几乎同层次的超凡者，在卢亚眼里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只要有纸有笔，就能将对方的具体信息，甚至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能将其隐藏的弱点给书写下来。

这种能力看似有些鸡肋，毕竟若是没有杀伐能力，就算知道能力又能如何。

但若是用的好的，也有许多出其不意的效果。

嘭——

就在卢亚体会着书写者的能力之时，高远的云层之中，却传来一声闷响。

密布的乌云之中，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朵巨大的花朵虚影，从天空之中坠落下来。

直直的落在了徐家的庄园之中。

“这一战。”

“谁胜，谁负？”

看到这一幕之后，卢亚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由地有些担忧。

如果是徐家输了，那么那条地厄邪龙，等下很可能会乘胜追击。到时候被对方造成的余波给波及到，存活的希望就十分渺茫了。

小树人做逃跑姿势。

如果事态真的恶劣如此的话，卢亚只能优先让分身活下来了，因为只有分身能撑过邪龙造成的余波。

他的本体只是血肉之躯，瞬间成灰的话，什么手段都没有用处了。

不过卢亚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远处密布的乌云，正在逐渐消散，云层之中不再有雷霆游走，狂风突兀停歇，雨势则缓了下来。

‘两败俱伤？’

卢亚如此想着，将视角切换到小树人身上，然后用树枝般的手臂，在发光的作业本上，涂抹下了后续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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