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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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长叹了口气,才道:“如此说来,你往后再努力吧,老夫料不到那姓郑的竟会如此厚颜无耻,倒是小觑了他,你吃过了这一次亏,也算得了教训,权且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陈凯之心里想,这怎么和吃了亏交学费一样,看来连朱县令也无可奈何了,想来也是,难道用莫须有的所谓罪证去和郑县令撕逼吗?

陈凯之却是感激地道:“倒是有劳县公操心了。”

朱县令只是摇摇头,很为陈凯之可惜,这一次错失了机会,就是两年之后的事,两年啊……人生有几个两年呢?

他徐徐道:“方才你见到了张家父子了吧。”

“见着了。”陈凯之道。

朱县令眼睛眯着,道:“张家还真是有些能耐,那张如玉,居然获取了监生的资格,不需考试,直接便成为了秀才,以后入国子学读书。”

说到这里,朱县令顿了一下,才又道:“张家的事,只怕要放一放了。”

他这一说,陈凯之便明白了什么。

朱县令原已决心对张家进行打击,这是因为朱县令摸透了张家的斤两。

可是这一次,莫名其妙的张如玉获取了监生的资格,这就非同凡响了。

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能入监读书的,除非朝中有某位大人物作保,张家极力弄到了这么一个名额,这就形成了某种威慑。

谁也猜测不出张家走的是什么门路,而这个门路到底有多强大,谁也不知,这时候贸然针对张家,后果难料。

陈凯之皱眉,心里则是为之气闷,张如玉几次三番的害自己,却依旧逍遥自在,实在让他觉得不甘心。

朱县令坐下,深看陈凯之一眼,才道:“正因为如此,凯之,你才需更加努力啊,你现在只是县学的生员,说是白身也不为过,唯有有了功名,方才是人上之人,区区张家,也就无所畏惧了。”

陈凯之心里想,聪明之人,总是不谋而合啊,朱县令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他点点头:“学生一定努力。”

朱县令面上笑了笑,心里却颇有遗憾,本以为这一次陈凯之是势必要中的,他有方先生教授学问,据说人又聪明,文章也做的好,只是可惜……可惜了……

终究还是折戟沉沙,错过了这一次,两年之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朱县令心里,说不尽的遗憾,或许是因为能够和陈凯之心里产生共鸣吧,看着他,便想到了现在的自己,都到了人生最关键的瓶颈,进则海阔天空,退则庸碌无为,每每想到这里,心里便忍不住生出蹉跎之心,心底深处,透着无尽的悲凉。

第48章

机会来了

陈凯之从县衙里告辞出来,深吸一口气,又冒雨回到家中,却见一个文吏打扮的人正站在自家门前。

这人见了陈凯之回来,便道:“可是江宁县学生员陈凯之?”

这语气,不甚好。

陈凯之也不计较,道:“正是。”

“学正大人请你去府学。”

陈凯之一听,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的机会来了。

事实上,当没有墨水的时候,陈凯之便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略略几笔的画,就是为了破题,破题的本意,是用不合规范的答题方法,却答出题来,这样一来,便引起了争议。

因为府学规矩并不严,怎么答题没有设限,那么自己破天荒的手法答题,属于既答对了题,又没有答对题。至于那半截诗,是一道保险,他在赌那些学官们,见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诗圣大作之后,产生遗憾之感。

有了遗憾的情绪,就意味着他们希望看一看下一截诗是什么。

陈凯之一直希望自己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过关斩将,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玩这样的小花样了。

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一点小激动,他很清楚,学官们对录取不录取自己这个小子,只怕没有太大的驱动力,他们想要的,只是想一窥究竟,将这一首《望岳》读完,弥补心理上的遗憾罢了。

而自己的人生,却在这一场赌局上。

“烦请带路。”

来回的冒雨而行,陈凯之虽是成了落汤鸡,可心却是热的,他每日都在为自己争取机会,就如上一世,自己在异国他乡里来回奔走一样,是因为什么驱动呢?或许……只是不甘平庸吧。

到了府学,这里防禁森严,任何人都不得出入,陈凯之进去的时候,需要报上自己的姓名和籍贯,想必自己进入府学,也是需要呈报上去的。

正因为这种敏感的时刻,学官们为了避免舞弊之嫌,所以见这个考生,才显得格外的慎重。

等陈凯之进入了明伦堂,却发现外头虽是阴霾雷雨,可是明伦堂内,却是灯火通明。

十几个学官,各自坐着,打量着这位生员。

角落里,一个书吏开始记录。

张学正阖目,坐在官帽椅上,手里拿着的,正是陈凯之的卷子。

陈凯之道:“学生见过恩府大人。”

张学正只压压手,却是露出怒容:“大胆陈凯之,府试之上,竟敢戏弄本官吗?”

这叫先声夺人。

很常见的伎俩。

如果是其他的小生员,见到了这么多的大人物,被这一呵斥,只怕已吓尿,结结巴巴的了。

可陈凯之什么世面不曾见过?他不卑不亢地道:“恩府大人召我来,可是要为我伸冤的吗?”

学官们一下子愣住了。

你不按套路出牌呀,这时候你不该惶恐的求饶吗?怎么还牵扯到了伸冤的事。

陈凯之这时激动起来,不激动不行啊,陈凯之慨然道:“诸位恩府大人,学生有冤屈,学生乃是江宁县生员,在玄武县府试,谁料进入考场之时,却遭人将学生所带的墨水泼了,没有墨水,如何来考?学生深受其害,还请诸位大人做主。”

呼……

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张学正这时心里也后悔了,本来他召陈凯之来问,只是因为那半截诗,同时也想问一问,为何会写这样的试卷。

谁料到这个小子,开口就状告玄武县啊。

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惹得满城风雨,便是学正也是难辞其咎。

若是张学正没有听到诉冤倒还罢了,可现在听到了,而且这么多人在场,不闻不问吗?可谁晓得会不会发酵,会不会引来御史的弹劾呢?

他与其他学官面面相觑,顿感棘手。

“本官问的是你为何这样做题,你先如实答来!”

陈凯之坦然自若的道:“正因为墨水被人倒掉了,学生有笔无墨,如何做题?中途还特意向玄武县令求告,原本这个案子,我本就想去学政衙里伸冤,事关前途,便是粉身碎骨,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他说的振振有词,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张学正等人了然了,其实这种事,他们心里已经隐隐猜测,可能是和玄武县有关了。

不过认真说起来,那玄武县只是分考场,而张学正等人才是主考官,你居然还要粉身碎骨,跑去学政那儿闹?学政大人固然十之八九不会为你做主的,可是传出去,不是说自己办事不利?不但学政要怪自己惹麻烦,整个金陵府都闹起来,质疑考试的公平性,也有碍自己的官声啊。

张学正很头痛,你这家伙,是给老夫添麻烦啊。

他立即摆出冷面,厉声道:“陈生员,你无凭无据,休要胡说,这等事,也是你妄自猜测,胡乱上告的吗?”

陈凯之再明白不过了,这便是官官相护,其实官官相护也不是张学正和那玄武县令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告了玄武县,张学正也会受影响,捂盖子嘛,大家都怕担责任,所以大家抢着把盖子捂住。

陈凯之精明无比的人,明知这层关系,其实就是摆出一个姿态,他知道就算告到学政那里也没用,学政大人也会捂盖子,不过堂堂提学,却因为下头府县里办事不利闹出这场风波,给自己添麻烦,无论孰是孰非,都要申饬张学正等人的。

陈凯之这个姿态,就是先声夺人,但是如果一味不上道,就不对了。

套路……凯哥玩了不知多少年了,专业坑黑叔叔一百年不动摇,嘿嘿……

陈凯之语气开始缓转下来,自己无权无势,既要硬,也要软,他叹了口气,道:“大人明鉴,非是学生滋事,实在是学生家境贫寒,能读书,已经十分不易了,寒窗十年,只等这一次会试,能一鸣惊人,谁料居然出了这样的事,倘若是学生学业不精,倒也罢了,可是抡才大典,居然被人从中作梗,这口气就算咽得下,可是学生十年心血,岂不枉费?学生平时为了购买笔墨,而节衣缩食,借住了县学的漏屋,风吹雨打,借壁凿光、悬梁刺股,哎……学生只愿凭着所学,力求上进,如此而已……”

他说的凄凉,让方才心里生出警惕的张学正和学官们心里不禁一软。

都是读书人出身,境遇各有不同,可是这些为官的,能够金榜题名,哪一个不是用功苦读过的,陈凯之的话,他们竟能感同身受。

张学正吁了口气,愁眉不展起来。

这陈生员确实有些境遇坎坷,真真是被人逼到了绝境。人家是有才学的读书人,若真去闹,金陵府上下都是得不偿失。

张学正想了想,便扬了扬陈凯之的试卷道:“按理,你既是没有墨水,却是用寥寥几笔画,便算是破了题,想来,你倒是有才学的,府试的目的,本身就是为朝廷抡才,既有才学,如何能委屈了你。”

他阖目沉思,接着道:“这件事,倒是有转圜的余地。”

第49章

点睛之笔

此时,张学正既怜悯陈凯之,又有些欣赏他的才华,当然,更怕这家伙舍得一身剐,心里暗恨玄武县的郑县令给自己惹麻烦,最后咬咬牙,瞥了一眼那不知该不该记录对话的文吏,终是对那文吏道:“事关玄武县的那一截话删了,接下来,原原本本记录。”

那文吏点头。

张学正这才道:“不如你当即做一篇文章来,鉴于你已知道了考题,所以本官只限你一炷香之内作完,作完之后,老夫会连同你府试的试卷,一道呈上去,当然,呈送提学大人,并非是录取你,而是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奏陈,至于提学大人如何决断,就不是老夫能做的了主的了,可是这玄武县的事,无凭无据,你休要再提一句,否则,莫怪老夫治罪于你。”

陈凯之大喜过望,转机果然来了。

其实张学正只是怕闹事而已,再既不愿惹麻烦,也不愿担责任,陈凯之早看透了这些官僚的心思。

现在……机会又来了,这是陈凯之费了无数心思争取来的,真是不容易。

陈凯之立即道:“多谢。”

张学正让人送来了笔墨,陈凯之也不扭捏,时间有限,必须迅速答题,虽然不知道学政了解了情况之下,这一关能不能过,或许学政觉得违了规矩,即便文章作的再好,也不予录取,却也有可能提学将试卷和文章都看过之后,产生怜才之心。

不管怎么样,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已是陈凯之眼下最好的结果,他毫不犹豫,开始下笔,专心致志,将方先生的教导,还有上辈子的独特视角以及这些日子的所学统统凝在笔尖,这篇文章,一定要做好,若是不出彩,是绝不可能打动提学的,只有比别人更加精彩,他深吸着气,笔走龙蛇,一炷香功夫,这洋洋千言的文章写完,也顾不得有什么纰漏,文吏便将文章收了去。

陈凯之顿觉得轻松一些,却又自我怀疑起来,自己是知道题的,所以理论上来说占了优势,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事先并没有给自己再考的机会,不算是舞弊,其实完全都靠那位学政大人在对比了前后两张试卷的自由心证了。

陈凯之正待要收笔,却厅张学正道:“且慢着,你当时是没有墨了,所以你那诗还留了半截吧,来,写来看看,这……也要呈上去。”

分明是张学正和学官按耐不住,偏偏却让上头的提学来背黑锅。

陈凯之想了想,取了白纸,将诗的最后一截写下,搁笔,才朝张学正作揖:“学生告辞。”

说罢,人已去远,不作逗留。

看着这生员的背影,学官们心思复杂,他们哪里想到,这生员城府之深,悉心的谋划了所有的一切。

倒是有人忍不住探头去看遗在案上的墨宝。

这一看,整个人便不动了。

其他人还等这学官念出来呢,见他不吱声,便纷纷围拢来看。

张学正本想端着,想了想,还是起身离坐,等到了案前,便见那洁白纸上留下的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张学正禁不住龇牙,全无形象,脑中一片空白。

耳畔边,却听到啧啧称奇的声音:“点睛之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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