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竞选班长（四）

当晚七点，活动室里的新兵都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电视并没有开，这多少让人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一个个都在揣摩是不是又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子惹领导生气了。更新最快整个活动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头顶的几盏白炽灯管发出电流的声音，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动。

门被推开，一个军官的声音立即响起，”起立。”

所有的新兵齐刷刷地起立站直，两眼目视前方。营长徐建国率先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分队长，他们刚刚开完一个简短的会议。徐营长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径直走上了活动室前方的讲台，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每一个人，他摘下军帽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所有的新兵都意识到暴风雨即将来临。

”同志们，”徐营长终于开口了，”唱首歌。”

不会吧，难道要用唱歌的方式来处罚我们吗？

”张明远，”徐营长说道，”出列。”

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哦，原来是张明远犯错误了。同时，所有人的心又揪起来了，又是张明远，只要是他，甭问，犯的错肯定小不了，咱就跟着等死就行了！

”是，”张明远跑步出列，来到营长面前，冲着他敬了一个礼。

徐营长仍旧的面无表情，他甚至都没有看张明远一眼，只是长出一口气，”当兵的历史，起歌。”

张明远一个向右转，面对所有的新兵，他已经不去想为什么这次又是自己，他能做的就是扯开嗓子高唱：”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唱！”所有的新兵齐声高唱，”十八岁十八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花映着我开花的年岁，虽然没戴上大学校徽，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啊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感到懊悔，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懊悔……”

谁也不知道唱完歌还会有什么幺蛾子，但做好眼前的，就有可能让营长心里舒服点，那么接下来就有可能少受点罪，于是，歌声嘹亮，嘹亮得能掀翻整个屋顶。张明远的目光跳跃式的点过每一个和他关系亲近的战友，他的目光中充满无奈，战友的目光中充满同情和愤慨。

《当兵的历史》三段都唱完了，活动室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安静，灯管里电流的声音再次回荡屋内。

徐营长也沉默不语，煎熬，最难熬的不是宣判，而是宣判前的等待。”同志们，”徐营长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透着军人的干练和韵味，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沉稳有力，”这是一首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歌曲，我不知道你们在唱这首歌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们入伍快一个月了，也就是说你们的兵龄快一个月了，新兵连，你们要完成社会青年向合格军人的转变，要迈好军旅第一步，”徐营长停顿了一下，”我想问问你们，这一个月，你们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徐营长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偏斜，”我想最有发言权的就是十三分队，可能你们也看到了，就在今天下午，十三分队搞了一场比赛，我也看到了，而且感触很深，可以说是很受感动，十三分队李卫国说他们这几天正在竞选新兵班长，好，很好，我看这个竞选完全可以放在这里，刚才，营部开了个会，李卫国给我提供了几个候选人，我不了解你们，但我可以从你接下来的回答中了解你。”

徐营长的目光突然扫向十三分队的队列，每个人都被他的目光激得心里发毛。”丁鹏飞，就站在你的位置上回答，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所有人的兴趣都被提了起来，尤其是十三分队的新兵，他们根本就想象不到班长的竞选竟然会放在此时进行。丁鹏飞显然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憋得通红。

徐营长见状，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怎么，你丁兽医也有卡壳的时候？！”一句话引得众人低声笑意，新兵没有想到二三百人的营里，营长能够直呼外号。也正是因为营长的这句话，现场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报告营长，”丁兽医说话了，”要说这个班长，谁都想当，我是山东人，嘴笨，也没啥好说的，我就给俺山东老乡说一句，咱山东人，嘴笨，人可不能认怂，都好好训练，别丢咱山东人的脸！报告营长，回答完毕。”

徐营长点了点头，”好，好一个山东人不认怂，你们成绩好坏，我拭目以待，”随后他的脸一绷，”十三分队刘玉东。”

”到，”刘玉东大声回答，”报告营长，我也没啥说的，一个月前，我觉得我很行，一个月后，我觉得我不行，我觉得应该让有能力的人当班长，回答完毕！”

刘玉东的回答出乎的盖广的意料，就在今天中午，他跟几个吉林老乡聊起了此事，他知道刘玉东在老乡里的威信远高于自己，如果他能推荐自己，那这帮老乡也肯定会投自己的票，可刘玉东却始终没有表态。现在刘玉东的回答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偏袒，好在也没有偏袒其他人，好你个刘玉东，嘴上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当什么班长，我看就是你最想当，什么叫有能力，不就是在说你自己吗！

就在盖广的眼神中流露出担忧和怨恨的时候，徐营长点到了他的名字，他迅速站起身，他知道这是自己竞选班长最好的机会，一定要抓住，”报告营长，我推荐我自己，”他的语速并不快，可语出惊人。

徐营长仍旧是面无表情，”好，说下去。”

”当兵前，我干过公安，接触过社会，有一定的组织能力，现在到了部队，尤其是经过这一个月的训练，无论是训练还是内务，我的成绩都不在别人之下”盖广停顿了一下，用眼角偷偷瞄了一眼营长，见他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于是索性壮起胆子，”刚才我们分队的刘玉东说得很好，班长就应该让有能力的人担任，我有能力，更有热情，我坚信我会把我的班带出成绩，一个人的成绩好不算好，要带领全班都好才是好，”他的这句话已经有所指，话音一落，周围几个吉林老乡立即鼓起掌来，但寥寥的掌声渐渐停歇，鼓掌的新兵也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徐营长淡淡一笑，”说得好，一名合格的班长就是要带出一帮嗷嗷叫的战友，你坐下。”

盖广听到营长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心中自然很高兴，他迅速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同志们，我们营每个分队平均四十名新兵，原定每个分队评选四名班长，团里考虑到便于管理，决定每个分队只有两个班长名额，”徐营长的这句话立即在每个新兵的心里掀起了波澜，像盖广这样有心上前一步的新兵立即焦急起来，盖广庆幸自己刚才的回答，是抢而不是假性假意的让，他仿佛感到自己的一只手已经把住了碗边，就差一步就能端起这个碗了。

徐营长继续说道：”咱们营十三分队很有代表性，全团训练的最好成绩就出在这个分队，全团最差成绩也在这个分队，我对这个分队了解不多，但我可以肯定一点，这个分队新兵的素质不差，想拼敢拼的意识不差，可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这个分队缺少一种精神，”徐建国的目光犀利而深邃，”缺什么，缺团结。”

现场立即安静下来，徐营长的话触动了每一个人的内心。”同志们，你们每一个人在我眼里都不是熊包，我不否认，你们来到军营抱着不同的想法，你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目标，你们训练刻苦，思想上进，甚至有的新兵还递交了入党申请，我很心慰，”徐建国的语气渐渐缓和下来，”你们每一个人的手都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冲劲十足，我现在想让大家思考一个问题，你们能不能把手反过来，手心向上，伸开手指，你们想想你们为你们所在的分队都做过些什么，你们有些人的心态是与军队这个集体不相容的，人民军队走到今天不是靠挂在墙上的那几个英雄，一个人的成功永远依靠的是团队的力量，”徐营长目光如炯，“可你们呢，你们把自己身边的战友当成了什么，成为自己成功的铺路石，你们知道什么是战友吗，战友就是在战场上能为自己挡子弹的人……”

张明远第一次听到对战友这个词是这样诠释的，在这个词的面前，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徐营长的话让现场所有的新兵都在反思，“张明远，”徐营长突然喊到了他的名字，“十三分队，你是最后一个没有发言的班长候选人，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活动室里出奇的安静，分队里很多新兵都把目光投向了张明远，而面对战友投来的目光，张明远渐渐地低下了头，他是第一次在战友面前低下头，沉默，思索，等待……

“我没有输过，”张明远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准确的说，我从来没有承认我输过，当兵一个月了，我和你们一样，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张明远慢慢抬起头，“可是这里是部队，不是学校，更不是社会，我感受到了不一样，可就是这种环境上的不同，让我们有了更多的逆反，甚至是无声的反抗，结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输了，”张明远的话吸引着现场的每一个新兵，语言真诚，说出了每个人的心声，有的新兵缓缓的低下了头，有的则眉头紧皱。角落里，张海峰一脸的苦涩，听着张明远说的每一句话，他感到了一种很久都不曾感受到的失落，他在心里默默念叨：张明远，你的内心并不像你的外表那样强大，但你很真诚，我没有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