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入伍送别

张明远所有的语言都被哽咽在喉咙之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看到王滢的背影开始轻微的颤动，“滢儿，明天我就走了，”张明远的喉结剧烈地跳动着，“照顾好自己，考一个名牌大学，我没能上，你就替我完成这个心愿，我在部队也好友个吹嘘的，”张明远突然停住了，他不知道王滢考上大学的时候，自己还有没有吹嘘的资格。

王滢慢慢的低下了头，她一言不发，手背一直在擦拭着眼泪。

“我到了部队，一定会给你写信，你可要给我回信呀，”张明远极力试图缓和一下压抑的氛围。

王滢突然转过身，她已经泪流满面，“你会变心吗？”泪珠在她的唇边滑过。

张明远的心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挤压，他第一次看到王滢哭成这样，王滢那双涌动着泪水的眼睛和哀怨的目光彻底征服了他，这一刻，他完全被融化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力量驱使着他移动脚步，一步一步，他的目光如炬，散发着激情与青春碰撞出的火花。就在这一刻，王滢就是被张明远这种气息所震撼、所包围，她是第一次看到张明远迸射出如此强烈的目光。

张明远的脚步就停在王滢的面前，四目相对。张明远的嘴唇轻轻蠕动，“爱情就像长在悬崖的花，我有勇气，你愿意做这支花吗？”

王滢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张明远如火般的目光燃烧着她的内心。面对王滢充满期待的目光，张明远猛然间展开双臂，一把将王滢拥入怀中。张明远的举动让王滢措手不及，第一次接受异性的拥抱，第一次感受到男子汉的心跳，眼睛中的惊愕瞬间被内心的情感所冲散，原本不知所措的手也慢慢地环抱住了张明远的双肩，她的下巴慢慢地贴在男孩的肩头，她清晰地感到张明远拥抱自己的那双手臂是如此的有力，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能听到张明远男人般的呼吸，这一切来的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热烈，眼泪从她的眼角渗出。

和自己心爱的人有这么一次如此强烈的拥抱，可以说是初恋的**，情犊初开时的这种拥抱远比成熟后的性更让人难忘。这种拥抱完全就是一个分界点，是人情感进程中一个标志性的举动，越过这个点，爱情将不再虚幻缥缈，而是变得真实起来，真实得能够去触及，能够去感悟，更能够令人怀念。无论你的生命走到生命阶段，这种情愫都会轻轻地拨动你内心的那根心弦，或掩面、或凝望、或长叹……

1996年12月5日早晨。背起行囊的张明远在临出家门的时候，刻意地站住脚，他留恋地环顾着自己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家，曾记得，多少次叛逆让他不愿再回到这个家，多少次倔犟让他厌烦这个家，可现在，自己将真的离开这个家。房间里的陈设记录了自己的成长，每一件家具都有一段回忆，曾经有过的冲动让张明远开始憎恨自己，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家对自己是那么的重要，而现在，这种留恋让他的心阵阵酸楚。

门，轻轻地关上……门里所有的一起，将成为永远的回忆。

人武部的院子里，入伍的新兵背着背包，提着行李，一个挨着一个地上了一辆大巴车，队伍旁挤满了送行的人群。至亲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有的帮着新兵提行李，有的紧紧地拉着新兵的手，最多的还是不经意的抹去眼泪。分别，无论是上学、上班，还是留学、出国，唯独送别亲人入伍时的心情最为特别，谁都知道，当兵说是去奉献，去保家卫国，其实入伍就意味着吃苦，当兵的磨练是任何一种经历所无法相比的，因此在亲人即将踏上征程的时候，那种依依难舍情更是无法比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挤在人群里的母亲拉着张明远的臂膀，那双手就像是拉在了儿子的心上，张明远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他不敢看自己的母亲，他能想象得到母亲的眼眶一定是红着的，张明远真的很希望自己蹬车的距离再远一点、再远一点。终于，他的一只脚踏在了台阶上，母亲的手突然加力，口里开始不停地叮嘱：“明远，到了部队给家打个电话，好好干，别打架，天冷了记得自己加衣服……”听着母亲急促的叮嘱，张明远用力地咬着压根，他能做的就是不停的点头，“妈，你回去吧，回去吧，我会好好的。”

张明远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车窗外母亲那不舍的目光。他坐在了座椅上，车窗外挤满了送别的亲人，“妈，你回去吧，”张明远冲着母亲说道。母亲点着头用力地挤进人群，靠近车窗，张明远看着母亲每一个费力的动作，心如刀绞。母亲终于挤到了车窗旁，双手紧紧地把住窗框，“明远，记住妈的话，妈不在身边，凡事都要靠你自己……”

张明远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几乎都要跳出来，那是一种愧疚，一种无言的自责。往常面对母亲的唠叨，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厌烦和抵触。而此时此刻，那每一次的抵触就像是一道道皮鞭，狠狠地抽打在自己的心头，他后悔自己对母亲的所作所为。面对母亲难舍的目光，想起母亲昨晚一夜未眠为自己收拾行囊，张明远终于意识到，母亲有多爱自己。

就在客车缓缓开动的时候，“妈，你回去吧，我一定好好的，”张明远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他暮然站起身，母亲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妈，你回去吧，我走了！”人武部的干部阻拦着送行的人群，客车渐渐加速，母亲就在人群里紧跟着车子，呼喊声四起。张明远扭着头冲着母亲使劲地挥手，他看到母亲擦着眼泪小跑着也在冲自己挥手，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什么，可张明远一句都听不到了，母亲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之中。

可张明远并没有坐下，他在人群里使劲地搜寻着一个身影，父亲，父亲在哪儿？！就在车子转出人武部大院的时候，在门口路旁的台阶上，张明远看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站得笔直，当大巴车经过他面前的时候，父亲突然做出了一个连张明远都是第一次看到的动作，一个标准的军礼。张明远清晰地看到，父亲的眉头微皱，目光坚毅，身型挺拔。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父亲并不是来送别儿子的，而是来送别一车战友的，那标准的军礼一如当年的战争岁月里，送别即将踏上火线的将士。这一幕，让张明远的心里感到了震撼，父亲，竟然是用这种军人独有的方式在送别自己。张明远禁不住也站直身子，冲着父亲敬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军礼！

父亲的身影渐渐远去，父亲的形象定格在那个军礼。当张明远慢慢放下右手，把目光收回的时候，他看到了令他惊异的一幕，大巴车里随行的三名接兵军官整齐地站在过道的空隙里，仍旧冲着父亲所站的方向敬着礼。

“礼毕，”随着一名军官低声口令，三人同时放臂。那名发出口令的军官随后笑眯眯地看着张明远，“那是你父亲？”张明远点点头，同时留意了一下他的肩章，上尉。

“他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上尉继续说道，“他应该打过仗。”

张明远警觉地打量着他，“你怎么知道？”

上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儿，感觉到的。”

感觉，跟父亲相处了十八年，自己从未感觉到。不过眼前的这名上尉，倒是给张明远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你是？”当张明远试图继续和他攀谈的时候，上尉站起身，并没有回答张明远的疑问，而是径直走向车的前部，他的举动引来了全车新兵的目光。

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随即一个飒爽的军礼，“各位战友大家好，很荣幸与各位同行，我是接兵连的负责人，我的名字张海峰，”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里闪现出一丝调侃的意味，这让张明远大感熟悉，“呵呵，你们可以叫我张连长，或老张，”车厢里传出几声笑声，刚才人武部里送别的忧伤氛围被冲淡了不少，“我先简单的介绍一下本次行程，”上尉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四个小时后，我们将在预订地点集合，和其他地区的战友一起转乘火车，需要说明的是，不是专列，这将意味着我们会和可爱的人民群众坐在一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十九个小时后，也就是明天凌晨四点，我们将到达本次征程的终点站——青岛，”他还不忘加上一句赞美，“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

张海峰那富有弹跳性的讲话，极具感染力，他脸上的笑容和亲切的谈吐甚至让张明远误以为是出去旅游，而并非是去当兵，他的表现引来了新兵的掌声，他尽情的享受着这种殊荣，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随后他猛地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既然各位战友这么支持我，呵呵，那我们就来做一个游戏，游戏的时间是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青岛为止，游戏的方法，很简单，只有三条，”他伸出了一根手指，配合着讲解，“一，我不让你们做的事情，你们不能做，包括说话，”第二根手指伸出，“二，你们想做什么必须要征得我的同意，包括上厕所，”第三根手指，“三，我不会同意你们的任何个人诉求，所以你们最好是免开金口，”他收回手指，“其实我的这三句话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代替，你们都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谁能用一句话来概括我刚才的啰嗦？”

上尉的话音未落，全车立即安静下来，有的人甚至低下了头，“好，你来回答，”上尉的目光落在了张明远的脸上，“对，就是你，全车最帅的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