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果不是今天姜珊提起陆琪这个人,姜瓷宜都快要忘了这件事。

不是她大度，而是从那天陆惜时在书房给顾清秋下跪以后，姜瓷宜就没有再把陆琪这个人放心上。

陆琪有陆惜时护着,顾清秋该怎么做自有考量。

非要她闹着去要顾清秋的庇护，姜瓷宜不是这种人，从小到大也没学过这种方式。

还不如就放心交给顾清秋处理。

而且这段时间她没心情,也懒得想这些事。

如今听到陆琪疯了这个消息,她内心并无波澜。

反倒姜珊沉不住气：“她疯了？凭什么啊？是不是陆家钻空子,以为给她生造一个精神病证明就可以不让她负法律责任吧？”

顾清秋不置可否。

姜珊冷哼一声：“姐,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的手段。要是你连这点小儿科的东西都看不出来，那你前半生的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可别……”

姜珊本来想说可别为了她再心软，但想到顾清秋这些年为顾家做的一切。

她是为顾家牺牲最多的，作为只需要乖巧读书的妹妹是既得利益者，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一切,似乎没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顾清秋也是人,自然会有软肋。

她这么说对大姐未免太过残忍。

姜珊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吃饭没？我回国了,跟姐姐一起吃饭呢，要不你也来吃点儿？小心饿得胃疼。”

话题转得过于生硬，就连习惯了她说话方式的顾清秋都怔了几秒,也没再聊起之前不愉快的话题，“吃过了。”

“真不吃啊？”姜珊问。

顾清秋淡笑：“不吃,你们吃吧。”

这边姜珊刚和顾清秋挂了电话,姜瓷宜就收到了顾清秋发来的信息：【晚上来我书房，我们聊聊。】

姜珊盯着电话出神，菜上齐了也没反应。

还是姜瓷宜给顾清秋回完信息以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啊？”

表情呆呆的，姜瓷宜问：“想什么呢？菜要凉了。”

“没什么。”姜珊给她递过一双筷子,眼神有些复杂：“我就是有点难受。”

“难受什么？”

“细想起来，我们好像都没为大姐做过什么。”姜珊说：“从我记事起，大姐就是个很独立的人，她可以在高中时就独自一人去M国做交换生，家里没有人送她去，但我去伦敦留学时，全家都陪我去报到了。”

好像理所当然就认为大姐该给她们处理烂摊子。

就该把她们照顾妥当，就该为她们做一切事。

可是，顾清秋欠她们了吗？

没有。

相反，她们欠了顾清秋很多。

姜瓷宜没和她们一起长大，无法迅速体会到姜珊的这种悲伤。

但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顾清秋看上去硬得像块石头，实则内心柔软，许是从小到大习惯如此的缘故，她做什么事都会优先考虑家人。

包括“程星”的事，姜瓷宜知道顾清秋是个还算正派的人，所以对“程星”那些行为都很不屑，但她跟姜瓷宜说，如果姜瓷宜想，她会想尽办法把“程星”捞出来。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应该也很满足。”姜瓷宜说。

“嗯？”姜珊讶异：“她跟你说的？”

姜瓷宜摇头：“自然没有，我猜的。”

家人之间不就是互相付出？

当初她和奶奶相依为命时是这样的，而且奶奶也让她明白了有些爱是不需要回报的。

她相信顾清秋亦如此，只要家人过得幸福快乐，她也能从中汲取到养分。

而且姜珊是个很会给情绪价值的人。

跟姜珊在一起聊天，总是会觉得轻松。

听见姜瓷宜这不靠谱的回答，姜珊轻嗤一声。

“不信啊？”姜瓷宜说：“你晚上回去问问。”

姜珊笃定：“问就问。”

姜瓷宜三言两语把姜珊从失落的情绪里拉回来，但吃饭吃到一半，姜珊拍了下脑门，“我感觉把什么事忘了，很重要，但想不起来。”

“那就吃完饭再想。”姜瓷宜说。

姜珊哦了声，又聊起来别的。

不一会儿话题又绕到了信上，姜珊猜测是不是有虫洞之类的东西，还说有空可以组个科考小队研究一下，说不准能来一出大变活人，把嫂嫂给变回来。

很多困难的事在她口中似乎并不算困难，用玩笑的语气把严肃的事情说出来，似乎没那么沉重。

姜瓷宜也还跟她开玩笑：“那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没问题。”姜珊打了个响指，“我跑遍天涯海角也把她给你找回来。”

“行。”

姜瓷宜不是个善于提起话题的人，姜珊聊了会儿也不知道再聊什么，幸好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这种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的氛围。

姜珊吃饱之后就坐在位置上戳手机，一会儿含羞带怯地笑，一会儿皱眉思索，连着打很多个字又疯狂连点删除键，似乎在给很重要的人发信息，还要斟酌用词。

姜瓷宜问她在跟谁聊天。

平日里姜瓷宜都不关心这种问题，但眼前姜珊明显有问题，所以问了一句。

没想到姜瓷宜都没探头过去窥视，姜珊就已经捂住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活像是怕被家长检查手机的高中生。

姜瓷宜揶揄：“干嘛？怕我抓你早恋啊？”

姜珊立刻瞪大眼睛：“我都成年了！”

姜瓷宜抿唇。

“不对！我跟你同岁！”姜珊理直气壮地纠正：“你都结婚了，我谈恋爱怎么啦？！”

姜瓷宜这才笑出声：“没说不可以呀。但……你是不是有点做贼心虚？”

姜珊：“……”

糟糕，被套路了。

姜瓷宜作弄了她一番觉得有趣，好整以暇地看她的反应，这下姜珊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跟对方发消息了，端正坐好，思绪却游离。

姜瓷宜不疾不徐地喝完手中那杯水，就像是猎人在等兔子主动落网。

不一会儿就熬到姜珊绷不住，“哎呀，我跟你说嘛。”

“嗯？”姜瓷宜挑了挑眉，有几分轻佻。

姜珊却忽然怔住，撑着下巴仔细端详姜瓷宜这张脸，“姐姐，为什么我感觉你比我长得好看呢？”

姜瓷宜错愕：“不是要说你的恋爱？”

姜珊：“……总要有个铺垫。”

姜瓷宜：“……”

提起这件事，姜珊还是有些忸怩，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就是……之前在家里遇见了一个人嘛……她给我编花环，手很巧，也很好看，还有……她特别漂亮，跟仙女一样。”

“那……”姜瓷宜顿了下。

姜珊立刻警觉：“不要问她漂亮还是你漂亮，你们都漂亮！只有我是小丑！”

姜瓷宜：“……”

怕姜珊不讲，姜瓷宜也不再逗她。

但姜珊在讲别人的故事时滔滔不绝，到了她自己这儿却没多少话可讲，用很干巴的语言描述了她们的初遇，以及她们现在的状态。

前天沈落“刚好”去伦敦，于是带着她在周边转了一圈，还一起去看了姜珊朋友的一个摄影展，沈落还给她拍了几张照片。

姜瓷宜这才想起她那快要长草的朋友圈，在那天更新了几张美照。

原来另有玄机。

姜瓷宜问她们是否已经确定恋爱关系，姜珊支支吾吾，手指都快要抠破了，这才小声回答：“没确定，但……亲了算吗？”

姜瓷宜抬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矜持点，妹妹。”

她在叮嘱姜珊时语气有几分慵懒，散漫又随性地说：“没确定关系就亲她，被人卖了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是我亲的她呀？”姜珊不好意思地说。

姜瓷宜撑着下巴：“因为看起来，是你更喜欢她。”

姜珊拧眉：“是吗？但是，她好像也挺喜欢我的。”

“嗯？”

“我年轻又貌美，她凭什么不喜欢我啊？”

“……”

-

这番争论在姜珊的极度自信面前，还没发生就已经偃旗息鼓。

不过直到离开饭店，姜珊才想起自己刚才忘记了什么，于是急忙打开微博看热搜，就看见和顾清枫相关的词条仍旧挂在第一。

广场已然被屠，有女友粉在营销号的策动下大面积脱粉。

但顾清枫是个演员，很敬业的演员，出道几年无黑料，刚出道就能跟业界大佬同剧飙戏，甚至演技丝毫不输，影后奖杯都捧回家了，简直就是慕强批的天堂。

是因为那张脸吸了不少女友粉，但大部分都是她的事业粉。

即便如此，顶流被爆恋情也还是成为了一大热点，广场上给她宣传下部剧的相关微博都被刷掉得很快，反倒是黑粉的微博点赞更多。

姜珊回怼了几个黑粉，又立刻截图去问顾清枫：【二姐，恋爱啦？对象是谁呀，带回家看看嘛，不行让我见见也可以。】

顾清枫：【……消息真滞后。】

姜珊给她发了几个炸/弹表情包，也没再多问。

晚上等顾清秋回家，姜珊率先迎上去嘘寒问暖。

顾清秋本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原则，非常警惕地盯着她看：“你惹了什么事？”

姜珊一双小狗眼委屈巴巴地看过去：“我像是那种人吗？”

顾清秋戳她额头：“你不是，但你很反常。”

“我就是觉得以前对你太不好了，没能让你感受到家庭的温暖，所以……唔……”

姜珊话没说完就被顾清秋捂住了嘴：“有事说事，不要煽情。”

姜珊：“……！”

等顾清秋松开她往楼上走的时候，姜珊气呼呼地喊：“我就说不能对你太好！”

顾清秋头也没回，无所谓地摆摆手：“做你自己就好。”

等到了书房，顾清秋将外套搭在衣架上，问姜瓷宜要喝什么。

“温水就行。”姜瓷宜说。

顾清秋顺手把头发盘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陆琪的事，我很抱歉。”

“帮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姜瓷宜说：“我从没想过要靠你处理一切。”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清秋解释。

她很少跟人解释，所以有一瞬的愣怔，却又很快组织好语言：“我会帮你处理这一切，但中间出了点意外。”

顾清秋说：“陆琪断了一条手臂。”

姜瓷宜倒是不清楚，挑眉示意她讲。

在顾家，很少有人用这种姿态跟顾清秋讲话。

但姜瓷宜这么做，顾清秋也并未觉得不对。

从认识她的时候，顾清秋就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人。

顾清秋低敛眉眼，平静地说：“陆惜时来找我的时候，陆琪在我们的人手里。之后我准备听你的把她放了，交给法律来处理。但陆惜时当晚派人去找她，她又要往出逃，结果在路上被一货车撞了，右臂被直接碾成肉泥，送到医院后就做了切除手术，醒来以后人就不太正常了。”

顾清秋说：“看你在为别的事情烦心，所以我没再问你的意思。”

姜瓷宜听到这件事也没其他反应，只淡然地说：“我还是那个态度，交给法律处理吧。”

“好。”顾清秋说：“我会处理。”

姜瓷宜顿了下，还是道：“这件事你如果感到为难，可以不必管，我有我的方法。”

顾清秋抬眼：“嗯？”

“不必要把所有事都揽在你身上，很累的。”姜瓷宜说。

顾清秋倒是没想到她会说这话，温和地笑笑，只是严重盈满疲惫，“还好。”

姜瓷宜的话点到为止，跟她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书房。

没想到刚下楼就听见姜珊在压低了声音打电话：“你怎么来了呀？我去找你。”

声音娇俏，和平时完全不同。

姜瓷宜本想装作没听见，但姜珊下一秒又道：“今晚不回来吗？”

姜瓷宜：“……”

她低咳一声走出来，姜珊立马收了手机。

“夜不归宿不可以哦。”姜瓷宜专门盯着她藏在身后的手机说：“不要学你二姐。”

姜珊：“……”

姜瓷宜声音大了些：“现在也还早，沈小姐进来聊吧，家里备了热茶。”

姜珊从耳朵到脸都泛了红，跟熟透的番茄一样，“姐姐……”

下一秒，沈落就出现在了门口，一头乌黑的长发像在发光，和姜瓷宜对视那一眼，很像是在挑衅。

沈落走到姜瓷宜面前，眼神又变得柔和，一双鲜嫩的手伸出来：“你好，我是沈落。”

姜瓷宜虚虚地跟她握了一下：“姜瓷宜。”

“我听过你的名字。”沈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一瞬间感觉时间流速都变慢，不知为何，沈落的目光让她动弹不得，姜瓷宜不喜欢这种眼神，却无可奈何。

沈落旁若无人地将手搭在她的耳朵上，说：“喜欢我吧。”

姜瓷宜的思绪有一瞬间游离，再看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有股无法自控的好感，心脏跳得极快。

这不是她该出现的反应。

姜瓷宜拧眉，下一秒就听见有道机械音说：“宫轻舞，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沈落脸色一变，时间流速恢复正常，姜瓷宜再看向沈落的时候，那道机械音仿佛是她的错觉，沈落刚才摸她的耳朵仿佛也是她的错觉。

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但姜珊正眼巴巴地盯着沈落看，沈落也温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沈落很高，比姜珊要高小半个头，站在一起倒也相衬。

只是姜瓷宜不喜欢这个人。

沈落在客厅里跟姜珊聊天，姜瓷宜就像不知道自己碍眼一样，心无旁骛地坐在沙发上喝茶。

姜珊几次暗示她都当没听见，反正不给她们两人独处的空间。

沈落倒是有几次都跟她对视，那双眼睛柔情似水，但姜瓷宜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夜深，沈落离开顾家。

姜瓷宜站在庭院里皱眉，难道刚才真是她看错了？

这一晚上姜瓷宜都惴惴不安，总觉得沈落不像是什么好人，偏偏姜珊初次遇到喜欢的人，正是热烈的时候。

姜瓷宜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扫姜珊的兴。

反正有偌大的顾家给她兜底，她做什么都可以。

姜瓷宜最近总是失眠，但她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一般到了凌晨十二点还睡不着就会吃半颗安眠药。

但今晚不知怎么，许是耗费了许多心神，入睡得极快。

梦里是荒芜的草地，草灰的色调上笼着一层乌云，看上去让人感到不安。

尤其这片荒芜没有尽头。

姜瓷宜站在望不见尽头，也看不见人的地上，感觉下一步就会陷入深渊，她便不敢往前走。

“主人，对不起。”一道沉重的机械音响起，“我失败了。”

姜瓷宜被吓了一激灵，她知道自己是在梦里，所以想强迫自己醒过来，可是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你是谁？”

“我是灰鹄。”那道机械音说：“也是星际命管局的宿命航游官。”

姜瓷宜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灰鹄是谁？”

下一秒，一条黑色的流浪狗出现在草地上，朝她跑过来的时候还在疯狂摇尾巴。

姜瓷宜立马就认了出来，这是她以前收养的那条流浪狗！

黑狗再次变成机械人的模样，那道机械音也变得很空灵：“主人，你想再见到程星吗？”！